林疏怔住了。
他看着?李鹅毛。
丫头?扒着?门框,眼睛睁得极大,恐惧地看向他身后。
他回头?,背后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村庄。
大娘道:“丫头?别怕,他们不抓这个哥哥。”
这一?番对?话过后,林疏终于知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原以为学宫中的形势已经极端险峻,没想?到外面,凡人的世界里?,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战争即将到来?,军队需要扩充,种种防御工事也需要大量人力,官府开始疯狂征兵、征民夫。
按照凌凤箫之前的说法,南夏原本实行的是“雇役法”,也就是说,每家都有需服徭役的名额数与年数,但是可?以通过缴纳相应的钱粮免去徭役,官府便用这些钱粮的一?部分另外招募愿服徭役的民夫,余下的一?部分用于填充国库。然而“差役法”恢复之后,百姓再也不能通过缴纳钱粮免去徭役,而是必须出人。
——更何况,即使仍然实行“雇役法”,大旱年间,颗粒无?收,百姓又怎么可?能交出足够的钱粮免去徭役?
看丫头?恐惧至极的样子,显然是有了深重?的心理阴影。由此?就能想?象出官差抓人时有多么凶神恶煞了。
他们家原是和合美满的五口之家,现在却只剩下大娘与稚龄的丫头?,在这战乱荒年,又该怎么活下去?
再多想?些,南夏大地,这样的人家,又该有多少?
恐怕不计其数。
这种情形,林疏只在语文课上读到过相关的诗词。
具体的词句不胜枚举,明明战争还没有开始,他却想?到了“生灵涂炭”这个词。
当初上学的时候,他只是背书而已,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会置身其中。
大娘道:“鸭毛还在盼着?来?年去学仙......”
她眼里?遍布血丝,攥着?林疏肩膀的手一?直在颤抖,眼神里?满是痛苦。
林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从芥子锦囊中取出一?瓶辟谷丹,道:“吃一?颗可?以三十?天不吃不喝。”
大娘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拿起?瓶子塞进怀里?,随即又向外张望一?下,确认没有人看到。
林疏被她领进门。
大娘给他倒了一?碗浊水,道:“没有好水,你别嫌弃。”
林疏道:“没事。”
李鸭毛家如此?,其他家也必定如此?,吃饭喝水全都是问题。
大娘看着?他一?小口一?小口把水喝完,抹了一?把眼泪,道:“鸭毛前几天还盼着?下一?年去学仙,我没想?到......”
林疏问:“他们走了么?”
大娘:“什么?”
林疏道:“军队。”
“没有,”大娘道,“还要往别处去征兵,说是五日后去骡马口送。”
林疏“嗯”了一?声?,道:“您等一?会。”
说罢,拿起?玉魄,去了梦境。
梦先生转身,道:“道友,你来?了。要练剑么?”
林疏犹豫了一?下,道:“有一?件事。”
梦先生道:“什么事?”
林疏道:“您知道李鸭毛么?”
梦先生便温和一?笑:“道友,你与他认识么?他今年原该来?学宫,我主持此?次上陵试时,觉得没有见?他,还特意?寻了。你若认得他,千万要他明年记得来?。”
林疏道:“他今年病了。”
梦先生恍然:“原来?如此?。”
林疏继续道:“前几日征兵,他被抓去了。”
话音刚落,梦先生便蹙起?了眉:“这......”
他继续道:“何至于此??”
林疏道:“他可?以来?学宫么?”
梦先生道:“他天资不差,早已算是仙道之人了,我只是恐他跟不上课程,这才令他在凡间多习些字。”
林疏想?了想?那个写成“球”的救字,虽说写错了,但大体上也写对?了一?部分,从大字不识一?个到会写字,也确实是认真学了。
“道友,若是还未开拨,你且去他们驻扎处,寻里?正,我自会现身向他讨人。”
林疏道:“多谢。”
“道友,情况到底如何,你且与我细说。”
林疏把村里?的情形与梦先生说了一?遍。
“何至于此?!”梦先生又道一?遍。
梦先生素来?脾气温和,此?刻却拧眉轻斥,语气严厉,眼中忧虑之色甚是浓重?。
半晌,又道:“我明知此?乃无?奈之举......只是情形严酷到这个地步,终究是我等的过错。”
林疏不知道这个“我等”指的是谁。
梦先生叹了口气,道:“道友,鸭毛此?事,你且放心,凡间官府,这个面子还是会给仙道。”
林疏道:“多谢。”
“不必谢,”梦先生望向云海,“道友,你去寻里?正。我先去与上陵简细说此?事,征兵之策,断不可?如此?,否则三年之内,国力必衰。他虽不管凡间的事务,却到底还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
说罢,梦先生朝林疏一?拱手,身影立时消失了。
林疏离开梦境,看见?大娘正望着?自己,目光中是十?二分的期盼。
“我与学宫说了。”林疏道,“您在家等,我去寻里?正。”
大娘嘴唇嚅动,说不出话来?,眼中似有泪光。
林疏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您放心。”
说罢,问了里?正的所在,便出门去了。
南夏设一?百户为一?里?,每里?设里?正一?职,负责户口与赋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