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外头一点胭脂也落下去,天地彻底昏下去。不一会儿,将满的蓝月亮当空了,才有了一点儿光辉。
屋里头上了灯,橘红色的一豆子焰,照到桌面上。那桌面灰尘腻成黑泥,通屋一股子霉臭味道。太静了,深山巨谷里面一般。
红漆雕花的高脚圆台几案,绑在柱子上的白纱帘子,一张木床穿了厚布素青色帐子。这屋里头所有的一切,泡在一玻璃缸水里面一般。静得生怕喘一口气,知道只有自己是活物,宁愿屏气装死。
只见到房里一角,黑瓷盆子种了一棵半高不高绿植盆栽旁边,一毛绒绒的黑团子。
一会儿,门教人推开了。咯吱一声,走进来一个人。九尾狐窝在那墙角,一双警惕的绿光眼睛望过去,见到是明方。变作了人形,一口热血呕出来。明方听着了,黄布僧袍在他肥胖的身体上坠着,仿佛太重,直向下垂,掉到地上去铺着。
“你怎么了?”明方瞧到昏暗光子里那张窄瓜子细脸是念雪,小跑过去。
念雪撑起身来,把一只手掌弓成爪子模样抓出去,快到了明方身前化成了一直红毛狐狸爪子。那爪子锋利闪着白光,五根刀片子一般。
明方给一抓,一时吃痛,后退了好几步。
“我只喝一喝你的血,不要你的命”念雪一时舔着爪子上的血汁,一时虚弱地偏过头来向明方道。
那明方一脸害怕,直向后退。露如霜立起身来,走过去,了旁边明方煞白一张脸,半向自己道:“幻灵镜给丢了,也不晓得那是谁,一个骷髅头,把我捉去,幸亏半途我断了一条尾缠住抱我那人,才得以逃脱”。
一时话音落了,在桌前的褐色圆凳子上告了坐,惆怅起来。半晌才说:“偏偏给幻灵镜搞丢了,再不能对付那和尚了”。
明方一时听到提起幻灵镜,遂走过去,把手往怀里掏出来一面圆镜子。
念雪一时瞥见,倒惊了一惊,不料到还能失而复得了来。登时面上喜色,笑道:“怎的又得回来了?”。
那明方只把幻灵镜一手掼过桌面子上去:“倒还要感谢我那师弟”。
念雪一时听说,有些不解,却不多问。把桌面上的幻灵镜捧起来,面上笑嘻嘻。心里却思将起来:她只要待十五月圆,蛟尧助露如霜成仙之时,把那遮天瞒日的云层破了,蓝月光准定劈上露如霜的白蛇身子,到时候露如霜准定死,蛟尧也难以幸免。她便等着,夺得浮生丹,借了幻灵镜,便可把惹风救回来。
正思着,只听到那明方叹了一口气。念雪扭头,把双眼去看。瞧见他脸上愁色,遂问道:“怎么了”。
明方听见问,看了念雪一眼,道:“我那师弟却也要去,我只怕到时候他把那浮生丹抢去了还回雷音寺”。
念雪听说,冷哼一声,不屑冷笑道:“他去便他去,我也在那里,你还怕他。我保管教你得了浮生丹,修得佛身”。
明方听说这样,才放下一点心,点了点头。
原是这日黄昏,露如霜转身去了不多时,蒹葭苍才发现那幻灵镜不有交到露如霜的手里头,遂追出去,却碰上了生灭师傅。
生灭师傅一眼看到蒹葭苍手里头抱着那幻灵镜,又见他口内嚷着“如霜”“如霜”的,便猜着了几分他心里如何打算了。生灭师傅遂冷起一张脸子,冷道:“你抱着个幻灵镜预备跑到哪去?!”。
蒹葭苍一时不料到他师傅会出现,给一吓。可那手里却紧紧给幻灵镜抱住,只把头摇,把脚步向后退。
“给我!”生灭师傅冷道。
“我不允许你们破坏她成仙!”蒹葭苍眼眶红起来,把脖子朝他师傅探出去,拉长成直僵僵的一个斜棍子一般,向他师傅怒吼道。
他什么都不能替露如霜做,在这件事上倒想尽心尽力,情愿多做些事,仿佛纠葛深些下辈子还能遇着一般。又怨他师傅,是他师傅教他成了和尚。倘或他不是个和尚,还许就和露如霜在一起了,如此细思量,始作俑者便是了他师傅。
他怒不可遏,瞪着面前那个养了他十八年的虬髯皤白的师傅。他倒不料到自己这样怨他。
“你简直教那妖孽迷了心窍!”生灭师傅脸气得铁青,过来要抢蒹葭苍怀里的幻灵镜。
蒹葭苍见势一闪,过后又从生灭师傅身侧跑开。双手里捧住幻灵镜打算逃走。
生灭师傅见到了,一时摘下脖子上挂着的一串暗红褐色的佛珠串子。一壁瞧着蒹葭苍跑远的背影子,五内中烧,一壁用只粗手撸扯下一颗圆佛珠子。把手臂弯成弓,用力一掷。照蒹葭苍后背打了过去,恰好打中蒹葭苍左边肩胛骨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