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春日,不止住的灿烂。春景何等风光,白日是天上燃起的油灯。入了黑夜里头,成了残月亮,却依旧打起白露光。白月亮,唐朝的月色浴上露如霜的红衣裳,她轻巧巧把过往挼在手里,淡淡把嘴唇弯了一弯,轻浅的笑容。到底可以把一切丢掉,莫说一个和尚罢了。偏生她不教这和尚好过!
明日,日上天头,她定要冲破折灵寺,举了一身子的法术把和尚收了塔底下压一压。露如霜如此思定,又是给一笑,却由不得心绞起来,一阵子一阵子疼,疼得她额头上冒出冷汗珠子,身体也不禁住打起寒颤来。她不过挨了老和尚一掌,怎的如此了?!
露如霜正是在床上疼得直打滚,外头忽然促促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子,她听着了棍子在地头上磕磕碰碰,像空灵山上夏日时候落大雨,竟然不听着雷声,直觉得怪。低低怯怯,听到人群里嘁嘁嚓嚓说“妖孽就在里头,拿了她的命就可把大小姐的命救了过去,妖孽本就该死,何况蛇妖……”。露如霜嘴唇煞白,面皮子上竟诡异放出笑容子来,她准定是疯了,偏生这时候门窗闭得死死的,她嗅到雄黄味道,脑袋是夏雨里头晃荡水塘了,定不下来。她觉到自家要给晕眩过去,千算万算,不算到人心叵测。起先应是瞧到了那男人面皮子上恐惧下头露马脚的阴险,却不放了心上。她自揭了蛇身,逼出内丹把他难产的妻在鬼门关前抢回来,保了他妻性命还不料到护了他儿子平安了。临到头却被算计了。露如霜撒开掐指占算的芊芊细指,最后一丝清醒也教浓重的雄黄味道淹没过去了,她不过笑了一笑。那里有甚的埋怨,她为修功德自去救了一孕妇人,再被算计,是她的劫难。
却把蒹葭苍想住了,城南的花红灿灿,那僧笑向了她道:“原是一条小蛇妖,却不怎的,我见了你倒觉得心踏地实了”。露如霜听说,把下颚一昂,冷笑道:“一个和尚,竟有我的心头肉,凭你也配”。蒹葭苍听得了,犯疑道:“甚的心头肉,不晓得你这小妖浑说什么”。露如霜听说,待正要道,却瞥见那和尚白净英朗,心头一撞,竟把脸一羞,红了起来。扬州道上红耀耀的簇簇花,映上白蛇脸面子上两腮红,把和尚也看痴了一痴。好半天,露如霜才笑了一笑道:“我不过一条小妖,你且收了去了罢”。和尚却只把白蛇盯住,愣了一愣,方笑一笑,不说话。
再醒过来,才觉到,方才不过梦一场。露如霜顾了顾四周,冰凉凉一个水牢里头,脚下头浅浅一汪池水及到脚踝,水波荡漾不住把打赤的脚踝子曳不停。水面上漂着黄澄澄雄黄,用来困住她。闷窒的味道像道钩子一下一促要勾住肉肉的一个心脏,却究竟不勾住,直是挠人。
露如霜再次笑了笑,想到十八年前一遭子事。那日她出山洞,遇到个老僧头儿,那僧头儿告了她,求她救位妇人,她欣然同意。却不想到老僧头儿要剜她的心脏。幸而那孕妇人不忍心,道:“明善,取了一米粘子大小便好了,莫伤了它性命”。那老僧便把那白蛇一刀子刺开,从蛇肉下剔出一小块碎心脏,给那难产孕妇服下。过后,那孕妇生了个儿子,自己却死了。僧人却不要把白蛇放走,定要镇了塔下,小白蛇机灵,去那塔子路途中,拚命一口把老僧头儿咬了,小白蛇才得以逃走了。
回了空灵仙山,修了一个女娃娃身子,已是十八年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