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顾病人非常辛苦,但铃音咬牙坚持了下来。
她每天天色尚且未亮的时候起床,打水,做饭,采集草药——直到草药敷上珊瑚的伤口上,都不准任何人插手。几日前的变故给铃音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她不会随意的怀疑他人,但在妖怪能够操控人类的情况下,铃音也不想考研人见阴刀的防护到底有多靠谱。
但撇开这些,铃音还是很感激人见阴刀的。
他包容了铃音所有的行为。
下人们对铃音的行为议论纷纷,然而还没有传到铃音耳朵之前,就已经被人见阴刀全部压下去了。以至于现在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坚信她真的是一只蛊惑人心的狐女了。
“简直胡说八道。”
铃音对这样的传闻哭笑不得,抱怨道:“她们就不能忙碌一点正事吗?”
闻言,人见阴刀低头拨弄铃音竹篮里的草药,嘴角抿起淡淡的微笑。自从那位蜘蛛城主死去之后,他的身体似乎就一天比一天好了。铃音已经很久没有听见他再咳嗽了——但与之对应的,则是人见阴刀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起来。
人见阴刀现在穿着一件藻绿色的和服,更显得肤白如纸,仿佛被风一吹就要消失不见。连那层笑意都是浅浅淡淡的,仿佛用笔墨画上去一样。
“铃音。”人见阴刀微笑着提醒她,“其实,你还可以将这一种草药加大剂量的,愈合伤口的效果会更好……如果再加入火绒草,还可以对治疗烧伤有奇效。”
铃音很惊讶。
她最近的医药知识,都是临时跟着药研藤四郎恶补的。她每日起早贪黑,连跟雪音说好的回信也只有短短几行,然而与药研藤四郎之间的通讯,则飞快地垒起了一座小山——药研藤四郎为人细致,但这种细致体现在写信上的时候,就成了一场灾难。
不过,托他的福,铃音现在也小有所成。
“你这是从哪儿听说的?”
“是……”人见阴刀之前似乎也没觉得那有什么不对,但他正要回答的时候,突然就凝滞住了,随后,他装作若无其事——然而铃音能感觉得到人见阴刀骨子里透出的那股冷淡——地回答道,“从一个很强大的巫女手中得知的。”
他嘴角若有若无的微笑越发阴柔起来了:“这药方确实是很有用的。”
铃音无端地打了一个寒颤。
她也说不清缘由,刚开始见到人见阴刀的时候,她确实怀疑过对方实际上并不是一个好人。不过,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在被人见阴刀照顾了那么久之后,铃音再怀疑人见阴刀不怀好意,她自己都会觉得自己狼心狗肺了——
“咚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人见阴刀放下草药站起来:“好像有人在找我。”
“你去忙吧,不用管我。”铃音百忙之中抽出空,慌忙地对人见阴刀挥挥手,将他赶出去。人见阴刀定定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吭哧一声用袖子半掩住脸,笑了。
铃音:“……”
她才是真正的女孩子好吗?
人见阴刀用手在脸上比划了一下,提示她:“擦擦。”
铃音用手背蹭了一下,才发现有一根草叶粘在自己脸上了。然而人见阴刀非但没有这样善罢甘休,反而笑意更重了点。守护在一旁的江雪左文字终于看不下去了,掏出手帕,细细地擦干净了铃音脸上的泥泞。
人见阴刀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江雪左文字做完这一切,才欣欣然地离开了。他一走,铃音就忍不住捅了捅江雪左文字:“江雪,你有没有觉得,人见阴刀对你更感兴趣?”
江雪左文字:“……”
铃音不甘心地再捅一捅:“我是说真的。”
江雪左文字很是无奈,他收起手帕,提醒铃音道:“你的草药就要煮沸了。”
闻言,铃音惊呼一声,转过身去。果然,草药锅的水已经沸腾得溢出来了。她手慌脚乱地去熄火。江雪左文字看着她的背影,略微有些出神。
他感觉到很内疚。
铃音离开本丸的时候,仅仅只带了一把刀,那就是他江雪左文字。无论如何,他都应当履行好近侍刀的责任。然而,珊瑚等除妖师们讨伐蜘蛛精的时候,江雪左文字并不是一无所知的。
只是,他和羽衣狐一样,都确认了那只蜘蛛精并无威胁。
——既然如此,江雪左文字就不在关注了。
作为一把厌战刀,他虽然不会避开必要的战斗,但指望江雪左文字去参与与他无关的战斗,也是完全没有可能的。但看着铃音的悲伤和珊瑚的惨剧,江雪左文字也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并不适合铃音。
久世铃音是久世铃音。
并不是他的前任主人板部冈江雪斋,江雪斋足智多谋,能够兵不刃血地解决争端。然而铃音是不一样的,她需要无微不至的呵护,而不是纵容他……想到这里,江雪左文字越发感到悲哀,作为一柄刀,他真是失职。
当时……
……如果当时铃音扑倒的是任何一柄太刀。
都要比他更合适的吧。
江雪左文字忍不住想,然而,这个设想刚刚冒出一个头来。他又感觉到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来,铃音依赖着另一振刀剑,毫无阴霾地信任着对方,温柔地对他微笑,轻易地做出“你是我唯一的一柄刀啊”的承诺——江雪左文字就觉得无法忍耐起来。
明明刀也曾辗转过很多任主人。
他却希望自己是铃音的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