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研藤四郎并没有忘记,自己不可以接近除了家主以外的人类的禁令。只是……为什么都没有人看管她呢?不可以,再这样下去的话,她会生病的。人类那么脆弱,必须好好呵护才对。
身已比心更快地行动了。
等到药研藤四郎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鹞鹰般轻巧地落在了雪地上,踩出了浅浅的痕迹。这点细微的声音在万籁俱寂的大雪中非常明显,铃音立刻就将头扭了过来。
药研藤四郎不可抑制地僵硬了一瞬。
身为久世家的女儿,她应该被告诫过,应当远远地躲开他们这群付丧神吧——其实这样也好,应该用不了多少工夫,就能把这个不听话的小家伙直接吓回去了,看她还敢不敢乱跑。
药研藤四郎努力做出凶恶的表情。
在他观察久世铃音的同时,铃音也在观察他。
从屋顶上跳下来的这位少年,真的长得非常清秀,带着眼镜,穿着一身和这里氛围格格不入的白大褂,如果不是他腰间还带着一柄短刀的话,根本看不出来是刀剑付丧神——反倒更像是邻家学医的小哥哥,忠实可靠。
就像是现在,他凶着一张脸,却半分威慑力都没有。
“你乱跑什么,快点回家去!”
铃音吭哧一声笑出来了。
药研藤四郎:“……”到、到底有什么好笑的啦!
“你是我父亲的刀剑吗?”
好啦,别问了,快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你到底听不听话啊。
明明每一句话都在心底做了回答,然而药研藤四郎浑身上下都僵硬了,根本难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把这个小混蛋给拎回去。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是敌人,杀死就好,如果是钢铁,斩断就行——可是她既不是钢铁,也不是敌人,而是柔软的人类幼崽。
即便是看起来个头小小性格怯懦的五虎退,身为刀剑付丧神,其实也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娇柔。
铃音甚至还凑近了几步。
两个人的距离几乎只有一个手掌宽,她踮起脚尖,扯住了药研藤四郎胸口的衣服,才勉强够得着他的肩膀高——铃音是那么认真地端详药研藤四郎,她的目光是那样专注而明亮,宛如在黑夜里高悬的月光:“咦,你真的是付丧神吗?看起来和人类没什么两样啊。”
她说着,还抬起另一只手臂,用指尖戳了戳药研藤四郎的脸颊。
药研藤四郎:“……”
他总算是找回了自己行动的能力,板起脸,能让弟弟们乖乖听话的凶狠表情,对这个少女一点用处也没有。他掰开铃音的手臂,狠下心命令:“快点回去。”
“可是……”
“没有可是。”药研藤四郎犹豫了一下,虽然公主抱好像不太合适,但一时之间,他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姿势——无论是抗在肩上,还是提着后领,似乎都更不合适的样子。他的动作让少女惊呼一声。然而药研藤四郎兔起鹘落,不过十几秒之后,就落回了内屋的门口,强行开门将少女塞了进去,“乖乖休息。”
“可是……”隔着夹门,铃音就趴在那里,她的声音轻柔糯软,“只待在这里的话,我就看不见你了。”
药研藤四郎感觉到关在门里的女孩子,真是一个全世界最可怕的敌人了。
他应该锁上门就离开的。
可鬼使神差地,药研藤四郎停留在门口,出神地凝望了好一会儿的落雪。而身后的门缝里,那些声音仍然坚持不懈地钻了出来:“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为什么要这么冷漠吗?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这个人怎么能这么烦啊?
药研藤四郎皱起了眉头:“名字很重要吗?”
“当然啊。”铃音认认真真地回答,“名字是一个人独特的标识啊,独一无二的,和别的什么人区分开来——刀剑应该也一样吧,每一柄刀应该都是独一无二降临于世的。”
是……么……
药研藤四郎没有说话。
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周都只有风雪的呼啸声。
铃音很怅然地叹了一口气:“就……走了啊。”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哀怨——可是这么小的小孩子,又哪里能懂的什么悲伤哀愁呢?徒然惹人发笑而已。然而药研藤四郎的脚却像是在这里生了根一样,半点也挪不开了。
再站一会儿,一会儿就好。
他已经很久没有被人类这样重视过了——这不是说,药研藤四郎对如今的主公生出了什么不满。只是,那位家主大人严格遵守着祖传下来的条令,亲而不近,疏而不远。这确实是维持稳定关系的绝妙办法,但时间久了,却不免让刀剑都会觉得落寞。
毕竟,任何一把刀剑,都渴望主人细心呵护,认真对待。
药研藤四郎也没有在门口等待多久,听到了主母回来的脚步身,他就像是一个轻巧的燕子跳跃上了屋顶,顷刻间就消失不见了。
药研藤四郎以为自己又将会有很长时间,不会再看见铃音了。
然而他错了。
……
“什么?”药研藤四郎听到这样的命令,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去把铃音带过来,带到锻造室里,让她选一柄刀剑吧。”男人又重复了一次,如果说第一次还有些不情不愿,第二次就开始认命了,“毕竟还是答应了她,有一柄刀剑去贴身保护她的安全也好。”
药研藤四郎疑惑地听着:“铃音小姐会是……下一任的审神者……吗?”
不是只会在男性手中传承吗?
“不是。”男人否决了这件事,“只是让她唤醒一把刀剑来护身而已。”
可是,成为审神者,和唤醒刀剑,这难道不是一码事吗?
药研藤四郎感到很疑惑,但是既然家主已经这样说了,他就不再多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