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初的午夜巴黎灯火辉煌,方形的广场,爱神雕像下圆形的喷泉……在黑夜中熠熠生光。
裴缜有点紧张,吞了吞口水,无所适从。
脚下道路是平整的。走上台阶,倒也没有人对他们这陌生的亚洲面孔产生任何质疑。他们顺利地踏进剧院大厅,身边掠过贵妇人爽朗的笑声,伴随着熟悉经典款的香水气息,都又带有着些许陌生的独特年代感配方。
裴缜从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更?不相信“穿越”。
但刚才贵妇人身上的那款香,他分辨得出那是Lesétoiles“彗星美人”,而且,不是现在商场里热卖的改版后的香甜味道。
而是旧款“彗星美人”,玛丽莲梦露喜欢的那种馥郁。
曾经裴缜把?自?己折腾得瘸腿翻墙的那次生日,韩复最后送了他一款从拍卖行买到?的古董“彗星美人”,他很熟悉这种带有一点点酸涩的古老香气。
裴缜再度环顾四?下,一切的一切不管他信不信,都已经摆明构成?一个他难以理解的奇异世界。怀着最后的一点点小挣扎,他认认真真问韩复和李斯特:“韩小花你跟我保证,这真的……不是你们两个合伙在逗我玩?”
李斯特:“呵呵,他也就罢了,我有本事那么大个景吗?我又不闲得慌能找来那么多演员就是为了逗你开心吗?我有那实力吗?”
裴缜仔细也是啊,但算韩小花有经济实力,也不至于这么皮吧?
这么想着,目光已经被?一个白衬衫、正在拉手风琴,金发碧眼的时髦小胡子吸引。
小胡子、手风琴,他看?过他的相片,是那位给老婆做了定情香水的著名调香师。继而眼前侧身而过一个蓬蓬裙的黑发高马尾姑娘,Madam葛丽塔……书上说过,她年轻的时候就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打扮。
如果是梦,裴缜也觉得这样的好梦可以多做一会儿。
现代的西装,裁剪更?加精致考究,但和30年代西方流行的那种俏皮典雅的小条纹终究有那么些许的不同。
他下意识整了整领口,问韩复:“我的打扮奇怪吗?”
他的西装已经算是三个之中最正式的一个。韩复:“不奇怪不奇怪,很帅。就是出了点汗。”
他家年轻人说着,微微眯起眼拿袖子给他抹了一下,“早点习惯吧缜缜,你跟我在一起,人生永远会充满奇迹的~嗯?”
充满奇迹……也不能奇迹到?这个份上啊。
然而这时候韩复身后,李斯特竟已经开始和宴会里的各种人无缝社交,裴缜无话可说。
你们俩还真是见过世面的大少?爷,那么淡定!
短短几分钟后,他已经看?起来比那俩人更?淡定。
虽然心里仍旧不淡定到?极点——他一个人被?放置在剧院最显眼的木质评委台上。沐浴在众人好奇羡慕的视线交汇中心,高处不胜寒。
……
他是被?偶像墨洛维给推上来的。
他从入行以来最崇拜、最倾慕的那位Belle的调香师大神,居然请他来评判今天他和尤金的比试输赢。
这对裴缜来说已经不是“受宠若惊”的范围,而是典型的“臣不胜惶恐”。
他一个区区刚翻身、在国?内目前也不算能完全排的上号的调香师,竟有机会裁判墨洛维和尤金两个史?诗大神的比试输赢?
“原来~是要请亲爱的葛丽塔来做裁判的。但毕竟我和葛丽塔从小一起长大,家里又是世交,或许会有人觉得葛丽塔偏向于我。你就不一样了。”
几分钟前,墨洛维搂着那位黑色蓬蓬裙小姐纤细的腰,微笑着这么说。
全然不顾裴缜的推辞,又跟尤金介绍:“这位是来自?东方的调香师,我也是第一天见到?他。让他来裁决,对我们来说都相对公平,是吧?”
“这就是这位东方调香师的作?品,你试试看?。”
说着,向站在一旁的尤金抛过去一个小小的瓶子。尤金一把?接住,修长的手指旋开那瓶浅金色的液体。
裴缜脸上一红。
那瓶……难道是他的香水小样?为什么会在墨洛维手里?那颜色是“橘猫与夏天”?!
他微微松了口气,毕竟对“橘猫和夏天”还是比较有自?信,那可是团队协作?的胜利果实,在国?内得了很多奖,最近还被?送选了年度十佳。
可是,这样的作?品对于墨洛维或者尤金这两位大神来说,会不会……还是太过小儿科?
裴缜当下内心十分感谢前几天李斯特带他去过那个当代大神云集的晚宴。
那场宴会某种意义上让他提前锻炼了心理素质,如今面对超级远古大神也不是那么怂。
“阿尔多加先生,我很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这是我新?调的香水‘橘猫与夏天’,希望能够获得您的指教……”
尤金睫毛微微一颤,垂下眼眸认真地又试了香。
“很清醒自?然,没有过多的修饰,那种暖和又轻盈如风的感觉,很适合香水的名字。嗯……如果说缺少?了什么的话,我在想,要不要在尾调加上豆蔻或琥珀?”
“因?为,豆蔻的香气是朦胧温润的那种,不像辛香料那样纤辣,但回?味会更?加悠长,很有夏天的感觉。琥珀也一直有种温暖的气息,毕竟是夏天松树里溢出来的树脂,同时又有些捉摸不透的神秘,不觉得……那感觉很像猫吗?”
这种后世几乎不再有的天然六阶调香师,天赋和直觉果然近乎可怕。
而今天被?尤金点评之前,这瓶“橘猫与夏天”已经经历了小半年的不断修改,也综合了各种著名调香师的意见。但在裴缜听来,从来没有人能那么一针见血,令他茅塞顿开。
尤金还想说什么,却被?墨洛维打断了。
“那款‘橘猫与夏天’已经非常完美了。别人不过是谦虚一下而已,尤金,别那么自?大。”
尤金愣了愣,低下头去略显涩然的样子。
墨洛维则倨傲地轻轻哼了一声。
……
那一夜,裴缜亲眼围观几款传世名香的诞生,几乎可以说是人生无憾。
墨洛维讽刺尤金身世的“王子与贫儿”、“沙俄贵族”、“愤火之花”,和尤金反讽他奢靡骄淫的“纨绔”“小丑”和“香榭丽舍之夜”。
裴缜之前在调香书上看?过,说这几款香都是他们两人在调香比赛上的灵光一闪。
但他不怎么相信。毕竟现在的调香师,哪一个不是一款香吭哧吭哧反复讨论?修改大半年……哪有这种十几分钟的灵感就一气呵成?的?
然而事实证明人家天才做个传世巨作?就是那么快。
结论?是人比人气死人,不能比不能比。
调香经过近一百年的发展,已经出现了各种合成?香料和电子级别的精度器皿,但就用30年代的纱布、酒精灯和老式温度计,大神们仍然能够展示出令人叹为观止的技法。
而香水的味道,在真正的大师手里新?鲜出炉,也比如今专柜里买到?的流水线上的作?品更?具令人心潮澎湃的个人特色。
以前裴缜问过叶真衣,做PA评委责任很高,是不是也压力巨大。叶真衣却说:“不会啊~能现场观战其实超级开心。”
今天,裴缜100%领略到?了那种“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