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的宅院,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朱门大户,远远儿地便能瞧见了。这一带居住的人家,莫不是城中的豪门显贵,雕梁画栋。同流民们居住的茅草屋子,仅仅隔着一条护城河,却是天壤之别。虽说搬离故土,可他们好歹也是凉州当地的豪族,换了个地儿,依旧过着人上之人的日子。
张家派出来接待他们的下人,规规矩矩地带着鄢厝与重华进了宅院,丝毫未曾因为他们衣衫寒碜而露出一丝不屑。
张家的宅院,买的是某位富商曾经的居所。来了这边没多久,张家的下人便动手将宅院重新修饰了一番。庭院深深,假山堆叠,虽在西北秦地,却有江南意趣。重华见惯了天家富贵,未曾将这些放在眼里,即便身穿粗布麻衣,处在这亭台楼阁当中,也丝毫不显突兀。
不知怎的,鄢厝忽然觉得眼前的小媳妇儿,有股摸不着看不透的感觉。一个分神儿,手上的力道便用得多了些。重华吃痛收回手,那白嫩的手腕立马便多出了一圈儿的红印。看见重华眼角微微沁出的泪珠,鄢厝心里头一慌,刚想要解释,那前头的童子便已将他们带到了地儿。
“鄢厝兄弟。”一身儿白衣的张三郎立在檐下,身上一尘不染,脸上还挂着微笑。一见着他们过来便从小几上起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说不出有多潇洒。
鄢厝心头生出隐隐自卑,却在下一刻,将所有的思绪通通隐下。双手相扶,照着重华曾经教过他的样子,对着张三郎行了一个标准的汉礼,“张郎君,多有打扰,还请见谅。”
鄢厝一副胡人模样儿,行汉礼却是行得像模像样,张三郎一笑,请他们坐下。“寒舍简陋,莫要嫌弃粗茶。”说罢,在廊下的胡床上跪坐,煮起了一壶茶水。
彼时的茶水,是将茶饼揉碎了,加入葱姜蒜一起煮了,重华向来对世人们附庸风雅爱喝的茶水不甚欢喜。粉红圆润的手指滑在沿边,就是不端起来喝。鄢厝倒是喝了,只那张冷脸儿纹丝不动,也不晓得他究竟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鄢兄,这茶水可还满意。”张三郎对自个儿的煮茶手艺志得意满,只是鄢厝却是不给面子,皱了皱眉,“太咸了,不解渴。”
重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鄢厝被她笑得莫名其妙,看见他这模样儿,重华是再也忍不住,笑得花枝乱颤。好一会儿,才平息了笑意,对着那头无奈的张三郎说道,“我家郎君就是这个性子,张郎君可莫要放在心上。”
张三郎摇头一笑,“英雄男儿,向来不拘小节。”
鄢厝听重华与张三郎你一句我一句在那儿说着,看着两人坐在一块儿,俊男美女不知道多般配,心里头的醋缸子都要打翻天了。“实不相瞒,这次前来,有事相求。”
张三郎一抬眸,“何事?”
鄢厝将凤翔太守讨赶走流民的事儿,同张三郎道来。张家虽然也是内迁的流民,可他们在陇西也算是有几分名望,就算朝廷要驱赶流民,政令到了他们的面前,总是要打个折扣。可听了他们的来意,张三郎沉思片刻,“一地流民造反,便将天下之流民尽数迁回原地。朝廷这诏令,若刻舟求剑,怎么一决天下之大弊。”
张三郎摇摇头,“只可惜,我张家终究离了故土,在这凤翔终究无法违抗诏令。不过……”张三郎略一思忖,念及这位太守的性情,“我张家在徐太守面前,也算是有几分薄面。三郎愿替二位走这一趟,看徐太守能否通融。”
张三郎答应得爽快,鄢厝心里头也是真心钦佩他,站起身来,对着他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你出手相助,往后若是有帮得上,我鄢厝必定赴汤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