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法宁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大小姐使劲朝她挥手,满是孩子气的鼓励。
甘缙抱着厚实的账册,笑得牙不见?眼,目光触及到景元化,青年瞬间闭上险些合不拢的嘴,乖不溜秋缩回队伍里。
珩玉真人目光沉沉,面带病气的脸颊没什么表情,忽然剧烈咳嗽起来,指间落下几滴血滴在霜白的袖摆。
是一枝被夜里寒霜击打过的病梅。
不得不说,这么一比较,师叔祖的气势拿捏得还?是十分足够。
景元化独自站在高处,着一身鸦青色长袍法衣,长天广地中的一抹墨色,十丈之内人禽绕行。
他微微弯腰,像平易近人的长辈嘱咐后辈那般:“我与珩玉刻传送法阵,你仔细看着,不要乱跑。”
前几日还不是挺热心帮她张罗询问灵华宗,顾法宁莫名:“可是我与道友约好……”
景元化蹙额:“莫给宗门丢份,你是赤霄宗的师姐,合该与我们走,当长辈的面与其他宗派同流合污,叫有心人多想,名声还要不要了?”
顾法宁:……妈妈这个人道德绑架她!
她在青阳城的名声被师叔搅得支离破碎,还?被不懂事时候签的卖身契套牢,师叔借漏洞对她呼来喝去,隐约猜到她是自己要找的白月光后,态度立即大转弯。
师叔对白月光挺长情,移情到她这个替身身上,感?官便不那么好了。
顾法宁沉默一会,开口:“好,晚辈谨记师叔祖教诲。”
最近的灵脉离青阳城二百里,城里那点灵气稀薄支撑不住传送法阵,珩玉真人不好麻烦师叔,自用灵元珠支撑催动阵法所?需灵气。
符阵的金光涌现,黑蛇缠住顾法宁的手腕,只好眼睁睁看大小姐离她越来越不真切。
见?她忽然流泪,景元化只当她被金光晃到,伸手遮住她的眼睛,毫不顾忌在场还有?人旁听:“琉光峰我的宫府你随意挑,还?是照协议上的按月支给你钱,前几日忙乱些,你替我应付些人。”
顾法宁不乐意地哼了声,没说答不答应。
协议,钱?
珩玉真人很不习惯地紧抿唇角,这些年,他的小徒弟就为了这些跟在师叔身侧?
六年没见,他的徒儿变得彻底,虽然还是那身洁白的长裙,裙角飘如卷云,却不再会温驯地笑,每日汤药都是相同的温度。
她是珩玉峰上最秾艳的白玉兰,六年前他亲手掐断花骨朵,如今白玉兰的根已生在别处。
向来温婉骄矜的阿宁,居然在跟其他男人使小性子,看样子,她已经习惯了?
珩玉真人坚持觉得顾法宁没错,他的徒儿是被别有心思的男人骗走了,偏偏这人还是他的师叔,魔域闻风丧胆的存在。
他不能,不配也不敢发脾气。
顾法宁内心流泪,她太嫩了,大小姐说的对,她一个穷打?工的,当真玩不过承原道君。
她能在师叔底线蹦跶,就靠一张脸,以及师叔(或许)馋她的身子?
很好,她决定继续蹦跶,最好让景元化发?怒,把她干脆利落的赶走。
眼前景象开始分明,一声清脆的鹤鸣掠过,远处青峦九转环绕,云间浮现碧楼重阁,青玉作瓦的斗拱飞檐,流云层浮在他们所处的八角坛。
坛下玉梯百阶,除开珩玉真人,掌门劭元子带着赤霄宗其他九峰峰主,恭敬等候在下边。
“弟子昇阳,恭迎承原道君俯临。”
顾法宁则看向各峰峰主身后的内门同窗,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六年后重新再见?。
她在高处,昔日同窗都得仰头才?能看得到她。
有?人震惊:“快看,承原师叔祖身后的,那是谁!”
“好像是……顾法宁,她回来了!”
看清顾法宁的脸后,各位峰主之后的弟子一阵骚动。
有?人故意搭腔,转换话头:“哟,顾师姐回来了,那竺岚月怎么办呐,适才?筑基的小姑娘,怎么和华子姐对战成平手的顾法宁抗衡呢。”
“可是顾师姐,她好像没有和珩玉真人站在一块,倒是和师叔祖在一起。”
“竺岚月也在上边,运气可真邪门,又得让我们仰望她么?”
“别以为我们看得不真切,借来的东西,终究是要还?回去的!”
顾法宁等?的就是这一刻。
她又是一口咬在景元化被她伤过的手腕处,挣脱强力的怀抱,恭恭敬敬行晚辈礼:“多谢师叔祖救我于暗渊,晚辈感?激不尽,惟愿在此次名剑大会,为我宗拔得头筹。”
景元化:??
他疑惑道:“给我回来,你在说什么?”
顾法宁退后几步,又向珩玉真人行礼:“孽徒顾法宁,向师尊赔罪,徒儿再也不朝您闹脾气了,徒儿想回家。”
景元化:??
珩玉真人:!!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阿宁,你愿意回来了?”
顾法宁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才?没掉下来:“师尊,您还要再抛弃我吗?”
“不会了!”珩玉真人又惊又喜,连衣摆都飘动地鲜活起来,“你的洞府还?留着,每日都有人擦拭没来得及带走的东西,师姐的位子还?在,你的弟妹都很想念你。”
顾法宁抬起头,破涕为笑道:“我就知道师尊对我最好,什么好东西都给我留着。”
珩玉真人难掩激动地想张口,顾法宁退后一步,俏脸微红:“师尊,诸位真人和师兄师姐都在,大家都看着呢。”
“竺师妹一直都很担忧我,徒儿想择日不如撞日,在今天就将我俩的痈疽一切而断,我是师姐,她是师妹,我们都是师尊的好徒儿,好朋友。”
顾法宁难掩伤感,一把将躲在珩玉真人身后的竺岚月拉出来,钳住她细白的手腕:“我见?竺师妹与我生得相像,却是个被妖魔偷家卖掉的孤儿,心里也难过,从此以后,咱俩不计前嫌,就是异父异母的好姐妹了。”
“师妹,你说好不好呀?”她温柔地问竺岚月,将她暴露在众人之上。
竺岚月在发抖,就像房檐下筑窝的小雀子,拼命缩回巢穴,想要逃避暂栖于房梁的苍鹰的视野。
本就不是顾法宁的错,珩玉真人正愁怎么平衡她和竺岚月的关系,听她大度一说,动容道:“阿宁是我一手带大,必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景元化伸出去想要拉她的手僵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