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这是做什么呢?”
李全低垂着脑袋,入目的是元昭帝苍白,青筋凸起的手背,曾几何时,这双手也年轻有力过,也杀伐果断过。
这是有生之年,他第一次看到元昭帝用这双手主动去给哪位皇子擦手,第一次像一位父亲。
元昭帝对公孙英琰的抗拒没有一丝的不悦。
李全闭了闭眸子,面上徒然闪现出一种不忍再看的神情。
万人景仰的天子竟耐着性子第二次去拉公孙英琰的手,而这一次,公孙英琰没有拒绝。
他只是古怪而冷漠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元昭帝。
也并未因天子的举动,生出一丝一毫的暖意或是敬意。
元昭帝一点点的,缓而慢的给他擦去血渍,幽声道:“你小的时候拉着朕的衣袖,那只手勉强才能握住朕的三根手指头,一眨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公孙英琰眼中闪过诧异,不知是因为元昭帝竟然真的在给自己擦手,而且动作这般温柔细致,又或者是因为他竟然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事?
不知他那时将广荣宫禁足的事,又还记不记得?
公孙英琰淡漠的眨了下猩红尚在的眸子:“儿臣不是一眨眼长大的,儿臣已经长了很多年了。”
元昭帝的手一顿,些许沟壑的脸并没有影响他俊朗的容貌,他笑道:“是啊,你长大了。若是纯嫔还在,看到你长得这么好,一定会很欣慰。”
公孙英琰目光微闪,眼中打下一道轻雷,他许多年前便不再被生母和纯嫔二字所束缚,但听元昭帝说出这句话,心里还是免不了轻颤。
他淡声道:“父皇还记得母妃?”
元昭帝没有答。
擦完一只手,公孙英琰没了与他玩父子深情戏码的耐心,他摊开手:“儿臣还是自己来吧,”
元昭帝闻言没再坚持,这头,李全已然递来干净的手巾给元昭帝拭手,后者摆了下手。
公孙英琰将手巾裹在指头上,一根一根,单看那青筋微凸的手背便知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在擦手,而是再对付什么仇人。
“父皇知道儿臣从哪儿来吗?”公孙英琰突然开口。
元昭帝背脊似一座大山,慢慢压在铺着贵绒的椅背上:“唔,知道。”
李全听到那一声宛如叹息的动静,微不可见的抬了下头,见元昭帝红润的面色渐渐泛青,不由得呼吸一窒。
公孙英琰捏住手里的手巾,停下擦手的动作:“那您知道儿臣身上的血是从哪儿来的吗?”
元昭帝依旧慢悠悠回答:“也知道。”
也许是他的错觉,元昭帝声色里的力道比方才弱了许多。
公孙英琰侧首,目光毫不恭敬的盯着元昭帝的脸,不知是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他什么也没看出来。
元昭帝迎着他的注视:“怎么?你觉得是朕吗?”
刺客不是元昭帝派的,但他的反应却是知情的,公孙英琰心中有了数,他收回视线,面若寒灰的扯了下唇:“不重要了。”
“这样啊。”元昭帝说完,自顾自的突然转了话题:
“朕听闻惠川的冬天比大昭还暖和,那里处处生长着玉兰,朕给定下的成亲的时日,正是玉兰盛开的好时候。”
公孙英琰摩挲着手里的手巾:“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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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元昭帝寝殿时,公孙禹城还守在殿外,还是一副玉树临风,大度兼容的模样。
公孙英琰走近他:“皇兄替我给母后带句话,可好?”
公孙禹城闻言眯了下眸子,面前的人此刻虽是一身血污,看上去却异常的温和无害,但越是这样,越叫人觉得诡异。
他看向公孙英琰的眉眼,想起父皇曾说,公孙英琰是几个皇子里眉眼长得最像他的人。
他审视般的看着公孙英琰,没有说话。
公孙英琰似乎并不在意,与来时的狂悖和冷漠对比强烈,他甚至很有礼貌:“请你转告母后,请她好好护住她珍视的东西,还有……”
“人。”
他眼底含的笑仿实质,冷的刺骨,阴鸷难当。
余下那个字说完,公孙英琰颔首转身。
公孙禹城上前一步,伸手拦下他:“你要做什么?”
公孙英琰侧眸,眼尾微微挑起:“皇兄不明白,母后定然会明白的。”
言罢,他伸出食指将公孙禹城拦路的手臂漠然推开。
“可别让我这一身血渍,脏了皇兄的手。”
公孙禹城望着公孙英琰从登云阶一步步往下离开,眼底寒气渐甚,直到他步至底层,华信从身后走来:“殿下,查到了,安王在城外遇到了刺客。”
他默了一瞬,见公孙禹城侧眸,又道:“是娘娘。”
公孙禹城回神凝着公孙英琰渐远的背影,缓缓闭上眸子,一口气沉到了谷底:“母后。”
“听说是伤了卫渝,生死未知。”只是瞧安王这般无所顾忌的进宫,只怕卫渝是凶多吉少。
公孙禹城闻言心头一跳,喃喃道:“生死未知?”
话音落下,李全这时从殿门出来,对着公孙禹城恭敬的行礼:“太子殿下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