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姑娘还在车里等您。”
韩越说话的声音刻意压低了些,卫渝还是徐徐睁开了眼,车门推动，寒气倏然袭进车内，公孙英琰身形一闪极快的没入马车。
车内昏暗的照明灯随着他的动作轻悠晃荡了几下，将人影也打的歪歪扭扭。
公孙英琰望着卫渝揉眼睛的动作,心中一动,对外头道：“速速回府。”
言罢,他已在她身边坐下。
回来的路上他在想,四年光景意味着什么，饶是他在她面前尽量保持着外表的干净,他的心变得有多污糟只有他自己知道。
那么她呢？待他的心是否还如从前一般？她心底有无比他更重要的人出现？
他变了,唯恐她也变了。
但知卫渝在车中等他时,那种不安的躁动便瞬间安静下来。
卫渝侧首,他闭着眼睛仰面靠在软背上,呼吸间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光线昏暗，照不出他真实的脸色。
看了半晌,她还是止不住操心,问道：“殿下不舒服吗？”
“姑姑。”
他没回答,低沉而克制的唤了她一声。
卫渝心下一抖,应道：“怎么了？”
公孙英琰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便是他能克制也得她配合才行，她离得这么近，这么盯着他看,他能怎么办？
“你能让我靠一会儿吗？”
卫渝哑然，这台词有点问题吧？她怎么还听出了撒娇的成分？他的话还没说完，继续又给了她致命一击，他半眯着眼眉宇轻蹙：“我难受。”
就算看到养大的狗难受，她不也得撸两把毛么？何况是她养大的孩子？
可卫渝看看人高马大的他，再看看略显迷你的自己，她怕是靠不住：“殿下，奴婢是想让您靠，但怕您靠着——”
‘更难受’三个字还未出口，肩上一沉。
卫渝梗着脖子看了他一眼，心里想，害，等他靠的难受自己就起来了。
公孙英琰闻着那缕梦寐以求的甜香，情不自禁的牵起嘴角，终于不是梦了。
他带着真实的笑意，却进入了满是杀戮的梦里。
天色阴沉，远处的边际如黑夜侵袭，正慢慢朝他们追来，而他和身后几十个将士此刻已深陷辽人的包围之中，敌众我寡，孤立无援。
心想着，大抵是回不去了，也见不到她了。
他的手掌几乎和手中的剑融在了一起，带着他的士兵嘶吼着冲进了人堆，滚烫的血从辽人脖颈喷出，溅到他的脸上，身上。
怎么杀掉辽人的他不知道，只知道他杀了很多人，遍地尸身，分不清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他踩着这些挡路人的尸体一路冲了出去。
可他依旧没能回去，不止辽人阻止着他，乌国挡着他，大昭的人也拦着他……
他们不让他回去。
忽而，像是从乌黑的云层里，亦或者飘渺的远方，不切实际的传来一声低喃，他抬起头看去——一把利刃朝着他迎头劈下！
卫渝深吸一口气，抬手覆在他的额间，拭了一手的冷汗，见他难受的厉害，她复而唤了一声：“殿下。”
话音落下，身边的人周身猛地一震，一把钳住了她的手。
卫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痛呼都到嗓子眼了，硬是被她憋了下去，他的背脊不堪重负一般微微弯着，手里还用力的攥着她。
她张了张嘴话没出口，率先听到了男人低哑的嗓音。
“姑姑。”
卫渝忙应道：“我在。”
但他不但没有冷静下来，更像是被惊醒一般身体又是一顿。
她耐着性子如小时候一样，抬手轻轻的抚在他的背脊上，低声哄道：“没事的殿下，梦魇而已，都是假的。”
公孙英琰微喘了口气，视线一点一点逐渐清明，他看着手里被勒的发红的手腕，眼瞳募得缩了缩，像触了发红的炉子一般，一下松了手。
卫渝的另一只还抚在他的背上，一下又一下：“殿下这些年辛苦了。”
虽无法进入他的梦境，可她感受到了他的痛苦和无助，他的荣耀不会是轻而易举得来的，她也只能在这时陪着他。
公孙英琰极其缓慢的抬起头，殷红的眸子里盛满了卫渝的倒影，在梦魇的血腥和她的温柔胶着之下，那点子本就微薄的克制力便溃不成军了。
他抬手抱住卫渝。
卫渝一怔，抱着她的那副身体难以言喻的有力，她没有挣，手上的安抚也没有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