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修望着越渐远去的仪仗队,他的任务到这儿便算完成了,一切和他们商量好的结果一样。他听到皇上改道广荣宫的那一刻,便知此事成了一半。
可正因事情万分顺利,他又后知后觉的生出一丝难以置信来——皇上看破了他们,果真没有动怒,反而本着怀疑,和看透一切的姿态去了广荣宫。这个至高无上的人是想看看他们,能在他的眼皮底下翻出什么风浪。
卫渝竟连这一点都猜到了。骆修不经想,也许他的选择是对的,他没有成为卫渝和广荣宫的敌人……
-
“皇上驾到!”
嘹亮高亢的声音落下,广荣宫的宫人跪作一地。
元昭帝自他们身侧走过,只见一个个宫人鸠形鹄面,萎靡不振,个别宫人跪在地上就像立不住的筷子腿,摇摇晃晃,不成体统。
卫渝扶着公孙英琰从殿门的台阶走下,公孙英琰的身体本就赢弱消瘦,现在看起来更是形销骨立,身板子薄的跟纸片儿似得。他对着元昭帝伏首跪道:
“儿臣拜见父皇——”
李全见到公孙英琰这般模样,再观测到元昭帝细微的表情,不由暗骂康路等人办事糊涂,这事儿弄不好还得让他沾上一身味儿。
元昭帝没叫人起来,只看着那消瘦的小儿,淡淡问道:“你费心找来朕的那些诗词文赋,看了这么几日,可悟出什么来了?”
公孙英琰的头越发低了些道:“回父皇,禁足期间私自接触外物是儿臣不对。但卫姑姑说您让儿臣禁足其意深远,儿臣百思不得其解,所以才托了宫人寻来您的‘民赋’与‘安治册’细读。”
卫渝闻言,心叹一声:这小家伙真是犟,明明商量好的应该要说‘母妃’的,居然还自己把台词改成‘卫姑姑’了。
公孙英琰顿了一瞬,见元昭帝没发话,又道:“儿臣终于明白我大昭能长盛不衰,且多年位于五国之首,不只是因为您历亲万机,厉精为治,更因父皇奉行先皇施行仁政的政策。”
若不是卫渝也在他边上跪地垂头,她真是又想给他竖一个大拇指:崽崽夸得太到位了!
这位元昭帝虽说干的还算稳当,可施行仁政大部分只是拉人心的噱头,背地里不知道杀过多少前朝老臣,业绩更没有这么夸张,深究起来,其实是不如上一代的君王的。
而对于元昭帝而言,若这话不是从公孙英琰嘴里说出来,他也许没什么太大的感触,甚至还可能觉得这是刻意嘲讽。但彼时公孙英琰一个六岁小儿,言辞恳切,姿态端正,他便更愿意相信——这些话是一个儿子抱着对父亲的崇敬之心说出来的。
公孙英琰不知元昭帝心中所想,他说完这些微微抬起头,巴望着元昭帝,认真说道:“父皇,儿臣错了。”
元昭帝一怔,公孙英琰苍白的小脸上毫无光彩,两颊深陷,还顶着一双疲倦的小眼睛。他的眼睛随了颖嫔是一双漂亮的凤眼,此刻眼下乌黑一片,眼皮泛红,像是隐忍着委屈的样子,十分可怜。
公孙英琰道:“父皇施行仁政,儿臣却行事暴戾,与三哥动手。就算三哥骂儿臣和母妃有疯病,说您不喜欢儿臣,儿臣也不该动手。他是兄,儿臣是弟,兄友弟恭皇室才能安稳。父皇,儿臣真的知错了。”
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元昭帝有没有被打动不好说,卫渝只知道从今天开始,公孙·影帝·英琰直接出道了。
卫渝跟着他这么久,都没听他一次性说出这么长的两句话。元昭帝没来之前,她还担心公孙英琰背不下来,或者说不出口,现在人家不仅背下来,还能临场发挥,举一反三!你瞅瞅,这孩子的天赋!谁养谁知道!
元昭帝凝着公孙英琰一脸的真切,他到底是一出生就没了生母,都说宫中母凭子贵,反之亦然,记得四岁的时候他也不是这样的,若是有生母的教养,大抵不止于此。
许久,元昭帝道:“能悟出这些说明你确实用心了,那你可知朕让你禁足远不止此一事。”
公孙英琰咬了咬牙,对着元昭帝俯身磕头:“儿臣虽然年幼,可也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的道理,辛者库的事不是儿臣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