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禁足便等于坐实了广荣宫,坐实了公孙英琰的罪名!
康路扬了眉头,不以为意:“那又如何?七殿下性情暴戾是真吧?练武场伤人是真吧?据说香倩去辛者库也是一脸的伤,你去问问这宫里有谁相信这事儿不是七殿下做的?再说,这些就足够让皇上动怒了。要咱家说,禁足一月已是皇上开恩了!”
去你码的。卫渝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连个实证都没有,还不给人辩白的机会,一巴掌下来,他还得谢主隆恩……
卫渝心情一言难尽,即便她告诫自己别入戏,可她依旧忍不住为公孙英琰心酸,为他不忿,用力吸了一口气,想压下心口的怅然,但这口气在跨进宫门的一刹那,如鲠一般堵在喉咙里。
她的目光便徒然一抖——她看到公孙英琰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他刚才一直在?他都听到了?她神色紧了紧,菱唇瞬间抿成一条直线,快步追了上去。
外殿内,几撮宫人听闻禁足的消息瞬间乱作一团,似无头苍蝇一般嗡嗡乱窜。
直到公孙英琰和卫渝前后脚进门,议论杂乱的声音才渐渐弱了下来。见公孙英琰神色阴鸷的进了内殿,不安的他们只能紧盯着卫渝的神色,企图从卫姑姑的身上看到些希望。
卫渝不负所望,她顿住脚步站在殿中,精致的桃花眼微微上挑,眼中寒光四起,立时镇住了慌乱的场面。
她冷声道:“都滚出去做好自己手里的事,不该你们操心的就把嘴闭上!若闲的没事做的只管跳出来,旁的不论,姑姑我打发你们一两个去辛者库的本事尚且还是有的。”
铿锵有力的话音落下,大部分宫人们便作鸟兽散了,留下几个稍胆大也在卫渝的死亡凝视,和内殿里不时传出的可怖异响中,畏缩的撤了出去。
吩咐人将外殿严丝合缝的关好,卫渝推开内殿的门走了进去,入目便是四散的破碎残渣。
公孙英琰彼时双手绷直压在桌前,似是骨头缝里结了冰,那双幼小的拳头难以控制的打着颤。
并非是在隐忍,而是他面前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砸了。卫渝扫了一眼周围,最后走进内室取过茶几上的瓷盏,贴心的搁到他跟前。
诺,砸吧。
没有枉费卫渝这点脚程,随着幼童怒意迸发,前一瞬还完整的瓷盏眨眼便摔了个粉身碎骨。
卫渝一直站在他身边等,须臾,察觉他身体冷静下来,才抬手落在他瘦弱的肩头,感受到幼小身体的轻震,她依旧坚持的将他轻轻往后迎了迎,直到幼体完全落座到椅子上。
她跪在他身侧,拿出早已备好的药粉与纱布,小心的牵起他血迹斑斑的小手。心底叹息:对自己都这么狠,看着都疼呐。
卫渝轻声道:“今日在国府监书亭,奴婢请殿下相信奴婢,殿下信了。现在奴婢还是那句话,请殿下相信奴婢。奴婢保证,您今日所受的屈辱,不甘与怨愤,他日奴婢会帮您统统还回去,并且十倍百倍的还回去!”
她的声色因为心底的怜悯,柔软到了极致,可卫渝自己并没有发现万千柔软里藏着的那一缕怒然。
公孙英琰恍若未闻,但他不知疼痛的手掌却在卫渝手中有了知觉,从她不住呼出的凉意中获得阵阵舒爽,终于,他慢慢扭头看向动作轻柔的少女。
看了半响,他问:“如何还?”
卫渝垂着眸子,恰到好处的长睫盖下一层淡影,声色沉静回道:“任何不能将您打倒的东西,都将使您强大。您要做的只有一个字。”她抬起头与他如炬的视线相对:“等。”
“等到您挥剑一步震慑十方,等到世人接纳您的威名,等到王孙群臣对您畏惧忌惮。那时候,您便能让他们还,那时候,您也就知道如何让他们还了。”
这样的大道理,换做寻常小儿多半是听不进去的,但他是公孙英琰。生于世间的六年,他见过的人情冷暖,见过的世态炎凉已然比红墙外的许多人见的还要多。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卫渝知道,也许这话他一时不会接受,也许他依旧愤怒,但他一定能懂。
四目相对,一个是与月光交融的璀璨星河,一个是烈日下的滚滚岩浆,最终,清冷的一方将那股岩浆的躁动安抚下来。
命人将殿内收拾好,卫渝走出殿门,吸着凉瑟的空气怅然纠缠的思绪便瞬间根根分明起来。
她很想按照更正人设的方向,告诉他,不要记仇,不要怨恨,不要怪罪任何人,将他往正直乐观向上的人设发展,可是设身处地接触,了解感受了他的一切后,她说不出这种狗屎话。
因为每当她对自己演练这句话,下一句便会反问三个字:凭什么?
这种屁话连她都不能信服,凭什么让公孙英琰信服?
卫渝就着边上的凳子坐下,单手支着下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她再次提醒自己:完成任务就好,别想那么多!千万别入戏!
楸华从外殿进门,下意识瞥了眼内殿的门,小心翼翼道:
“姑姑,颖嫔娘娘派人来请殿下去一趟慧芳殿。”
卫渝思路倏的断了,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