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59
夜凉如水,窗外淅淅沥沥的细雨声像无际的噪音,弦歌抱腹蜷缩在kingsize的大床上辗转反侧,痛经折磨得她寝不安稳,岑缓羽就在一墙之隔的书房,她却不好意思扰他睡眠。几次痛得痉挛欲呕,她只得生掐拳窝穴道强忍恶心。实在熬不住,才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躬身咬牙慢慢向门口挪步,心想着也许喝杯热水会好些。
房门一开,她竟愣住了。
厅内落地灯的光亮在地上拖出一个精瘦的人影,在浅灰色的羊毛地毯上格外清晰。岑缓羽撑在沙发边打盹,笔记本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平日的潇洒不羁落在夜晚,生生变成了萧索的疲倦。客厅与厨房相连,中药味弥散在空气中,带着异样的草药香气,倒像煎药人,苦口却是良药,风流却又执念。
连接外庭的玻璃门虚开一条门缝,伴着夜凉水气的秋风鱼贯而入,吹得门旁的流苏窗帘浪涌似的飞拂。岑缓羽只穿了一件条纹衬衫正对风口,肩披的鹅黄色开司米衫压根抵不住湿重的凉意,他哆嗦的抖了抖,盖在膝上的羊毛毯随即滑落在地。
弦歌蹑手蹑脚的靠近,腹痛腿软令她不得不双膝跪地才能拾起那张羊毛毯,小心翼翼的重新帮他盖上,还想挪开笔记本电脑,这一动,岑缓羽立时醒过来,讶异的盯着她,还未开口,已被她抢去先机:
“怎么在这里睡着了?”她微笑,借毛毯一角裹在身上,靠着沙发脚坐在地毯上,侧头看他,“我都有罪恶感了,敢情我就像个欺负灰姑娘的后妈,反客为主把主人逼得无家可归。”她俏皮抱怨,把岑缓羽逗乐了,当即回她:
“你知道就好,这么大的人情,你可得记清了,指不准哪天我就跑到你家要求你收留我,到时你可别把我扫地出门啊。”
“岂敢岂敢,”弦歌学着古人作辑,谦逊致意,刚想再说什么,一旁的笔记本电脑发出嘀嘀嘀的急促鸣响声。
岑缓羽一拍脑门,恍悟的自言自语:“差点睡糊涂了。”说完径直向厨房走去,人出来时手中多捧了一个琉璃成色的玻璃小碗,浓浓的中药味直袭向弦歌,弦歌捏着鼻子刨地想逃,被他眼疾手快拽着衣角硬生生扯回来。冲鼻的药味在她鼻下闻了两圈,她的眉头即时皱得跟八十岁老太太似的,再撇嘴,颊边露出一对梨涡,神态煞是可爱。
岑缓羽忍不住笑她:“真没出息,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保留着小时候的陋习,一点长进都没有……”他饶是笑,不由分说的将药碗合在她两掌心,就看她赖皮的收抿双唇,竭力远离药碗,一副痛苦样。“喝呀,一闭眼咕噜噜喝下去,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催她,自己陷在沙发里静看她负隅顽抗,越发有趣。
只见她悲愤的一仰头,自吼一声:“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竟真捏着鼻子强咽下去,满满一碗中药一会儿就见底了。
岑缓羽满意的摸摸她的头,足像逗小狗似的在她发间摩挲,笑问:“就这么信任我?吃完饭时还怀疑我毒害你呢,现在捏着鼻子就敢往嘴里灌药,连这是什么药都不问?”
“切!”弦歌没好气的拍开他放肆的手,给他一个警告的目光,裹紧羊毛毯向他膝边挪了挪,也不答他的问题,只好奇的探头看那沓摊在茶几上的文件,问:“合并草案?你又打算收购什么公司?”
“干嘛?打算和我分家产?诚挚欢迎。”他用笔头顶着下巴,侧脸睨她,潋滟凤眼弯弯染笑,绕是玩笑,也带着几分肆意的宠溺。借着厅内并不明亮的灯光,他半身匿于黑暗中,暴露于光亮中的半脸渗出丝微笑意,淡淡一抹,撇上眉梢。
弦歌看也不看他,随手翻开几份贴着便利贴提示的文件,粗略扫了几眼,对他真真假假的玩笑不以为意,胡乱答道:“电视、报纸上说你身价几十亿,我就奇怪了,就你这样,整天泡美眉,不务正业、不干正事,还能有几十亿?我都不相信……”她的注意力停留在一份天蓝色的文件夹上,报表上的数字引起她的兴趣,忽而想起什么,又问:“说起来,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道你做什么生意,原来我工作的那家杂志社是你的产业……莫非,你做传媒?”
岑缓羽摇头,手肘架在大腿上,探身向前凑近她,转着宝蓝色的签字笔否认道:“不是,再猜。”
“房地产?现在房价一路疯长,就算你天天泡美眉,也不会影响你赚钱。”她竟认真起来,鼓鳃细想。
岑缓羽又笑,驳她:“我可不是只会泡美眉,准确地说,是美眉泡我。我唯一想泡的美眉就在我身边,可惜她已经接二连三的拒绝我好几次了,你说我是不是特失败?”他捡了一份文件,重新缩回沙发内,边翻边说,自我调侃意味十足。
弦歌咯咯嘲笑他,一本正经的答:“嗯,确实很失败。”她不甘心的继续猜,接连将IT业、广告业、餐饮业……但凡她能想到的“业”字都猜了一个遍,岑缓羽仍是摇头。她实在没耐心再猜,索性住嘴听他揭晓答案——
“拆分业。”他被她搅得看不进一个字,只得如实作答,再详细解释:“就是将别人的公司低价收购,再像堆积木似的拆分卖给不同的卖家,当然,有利用价值的也会自己留着赚钱。简单的说就是三个步骤,合并、拆分、赚差价……”
“比如像这家公司,你购入时只花了八千万,分别拆卖给四个卖家,一转眼就多了几倍利润?”她冷不丁插话,笔尖指着财务报表上的某几栏,若有所思。
岑缓羽顿时抬眼,出乎意料的看她,“你还会看这么复杂的报表?”
“嗯,以前陪秦筝考ACCA的时候跟着学的。”她脱口而出,说得理所当然。随即又觉得尴尬,樱唇微启,有刹那恍惚,可眼眉一垂,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上,笔杆在她五指间转得飞快,若有人在旁观察,定会笑出来——
她与岑缓羽竟有同样的习惯,就连转笔的频率都契合如一。两人一高一低的坐着,各执几份文件,举止神态有九成相似,就连不经意的小动作都像练习过多年,分毫不差。
清晨第一缕阳光寸寸射入厅中时,弦歌刚从最后一份报表中抬起头,重重的黑眼圈掩不住她满脸兴奋,她几乎是跳上沙发,放肆的□□岑缓羽的脸,迫不及待的拜托他:
“缓羽,介绍两个你信得过的会计师和律师给我!”
“你想干嘛?”岑缓羽显然被她的过分激动的反应吓了一跳,任她捏着脸,怪声怪气的问,“下定决心分我家产了?还叫上会计师查账,律师做财产公证?”
“又胡说八道!”弦歌猛推他一把,笑嫣如花,恰逢早晨温和的阳光覆上她的侧脸,她的笑容在阳光映照下灿烂明媚,瞳眸折射金芒,光晕落在她身上每一处,都烁着跳跃耀眼的光粒。
岑缓羽还想问,可看到她这副一扫阴霾的笑容却再也问不出来,只勾勾手指示意她坐下,趁其不备揽上她的肩,在她颊边亲啄一下,在她勃然大怒前嬉皮笑脸的说:“这是代价!”然后配合她的抱枕攻势,逃似的躲回房间,边逃还边辩解:“Mkiss!”
看她生龙活虎的模样,想来是那剂调理痛经的药方有效。他反锁房门,如释重负的微笑,一边走向更衣室,一边揉着太阳穴解乏,暗暗庆幸——
幸亏昨晚熬夜守着药炉煎药。
Part.60
岑缓羽从更衣室出来时,弦歌已伏在茶几上睡着了,他轻手轻脚的穿过客厅,一开门,她就醒了,边揉眼边用糯软的呵欠声叫他:“上班了?路上小心。”说罢,换了个姿势重新趴下,不一会就重陷梦乡。
岑缓羽好笑的摸摸鼻子,嘲笑自己被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候感动了,温热的小火炉在第二根肋骨下噗噗燃着,烧暖整个心房。他伸入裤兜,止住手机振铃声,直到坐上迈巴赫驾驶座,才在来电显示中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在她的手机通讯录里,那个人的代号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秦筝。
昨晚,他打来48通电话,早上开机时全部转成来电提醒,嘀嘀嘀响个不停。岑缓羽犹豫了一会儿,发了一条短信过去:“她很好,不用担心。”屏幕上一提示信息已发送,他就后悔了。
不一会,对方回信,意简言骇三个字,连标点符号都没有:“你是谁”。
岑缓羽不答,对方也不追问。他们之间似乎已然产生了一种默契,秦筝猜到他是谁,他也用默认的方式肯定他的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