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0
迈巴赫一路疾驰,车内仍旧播放着Jesse?Mcey的《Leavin’》,用无所谓的R&B调子哼唱着潇洒励志的放手。
副驾驶座的座位放低近120度,弦歌倦极的躺着,懵懂睡着前还记得告诉岑缓羽她的住址。
她的家位于城南区一个住宅小区,公寓楼的外墙看上去颇为陈旧,墙根处随时可见爬满的青苔,绿得发黑。小区内住的大多是离退休的老人,小区绿地上时有三五群人各自为阵,扭秧歌、下象棋,不亦悦乎。
岑缓羽背着弦歌一路进楼,途径之处莫不是引人注目的注目礼和善意的轻笑。到家门前,他一手托着弦歌,一手从她的挎包里翻钥匙,最后还是对门的阿姨出门倒垃圾,好心帮忙,他们才顺利进屋。关门前,阿姨八卦的在门外张望,表情甚有趣。
这些经历弦歌自然不知,她烧得稀里糊涂,再加上酒精作用,身体触及一片柔软,就自顾自的进入梦乡。
法国大梧桐出现在她的梦里,秋色沁染呈金黄的树叶扑扑落下,铺满她奔跑的大道。梦中的镜头随着她奔跑的幅度上下震动,整个画面金灿灿中透着惶恐和不安。她退开旋转门,眼前天旋地转,三五个穿着黑西装的人迎面向她跑来,神情紧张,语速飞快。
镜头仍在震动,写字楼大厅的大理石砖上的纹路像密密麻麻的雪花,晃得她眼晕。电梯顶的数字不停变动,从“1”一直加到“22”。电梯门开,“叮”一声响,像道士手中的铃铛,陈腐中透着腥味。磨砂玻璃门就在她眼前,熟悉恍若隔世,她的手指触及玻璃,唯一一丝温暖也被冰冷的温度吸噬,门内圆形办公室正中的办公桌后,高背转椅背对着她。
“我爸爸呢?”那一刻她确实慌了,办公室里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面孔。“谁许你们来这儿的?!这是我爸爸的办公室,出去!”
终于,高背转椅缓缓转过来,落地玻璃窗外的天空阴霾,坐在转椅上的人的轮廓上有一条细细的亮线,伴着他扭转的五官起伏凹凸,耳垂上一粒亮钻散发着沉溺的璨芒。他推高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中指上的铂金戒指款式简洁,却是独一无二。他凝望着她的瞳眸,熟悉的笑容此时渗出彻骨寒,“弦歌,我等你很久了。”他站起身,向她伸出戴着白金戒指的手,“你爸爸中风入院,我知道他的印章在你这儿,来,在这份合约书上签字后,我陪你去医院看望他。”
“厉景笙,是你?!”
大理石雪花般的纹路沙沙出现在镜头前,六年多前的记忆在脑中短路出错,剩下白茫茫不清晰的画面,画面再切换时,似乎是她的身体无法重新承受当年的巨创,自动跳台,仍是那张温文儒雅的脸,左颊上五个清晰赤红的手指印。这一巴掌打出去,似乎就是结束,释放后、发泄后,她的心空荡荡的,无依无靠……
其实英国和这座她长大的城市从本质上看并无不同,无论在哪儿,也是她孤零零一人,独自欢笑、独自悲戚、独自生活……
Part.11
晨间清凉的夏风从落地玻璃门缝中拥挤卷入,一缕金光不偏不倚直射弦歌紧眯的眼,泼墨卷翘的睫毛微颤,像并排的舞者在金色光粒的点缀下翩舞,落下淡淡稀疏的灰影。
弦歌彻底清醒时,空气中似乎仍留存一丝雪茄异样的烟草香,粉色报事贴粘在茶几的花瓶上,留言寥寥数字——
“好好休息,我代你请假。”
刚劲有力的行书她并不陌生,岑缓羽的姥爷出自书香门第,练字成为他小时候的主要功课,连她也曾受牵连。浓郁的墨香仿从记忆中淡出,那一幕一晃就是几十年。
当天的早报、订送的牛奶、面包、色拉酱、感冒药整齐并排放在餐桌上,那股烟草味似乎更清晰几分——岑缓羽至少待到7点以后才离开。
她朦胧想起昨日的狼狈,掏出手机想跟他道谢,通话键还未按下,另一通电话已经打进来,《Athousandmiles》的钢琴前奏急促流畅,想象十指在黑白键上跳芭蕾。
“Hello,Gloriaspeaking。”她脱口而出,仍保留身在英国时的习惯,直到对方“喂”声疑问,她才猛的清醒过来,改口道,“你好,哪位?”
“弦歌,有时间吗?陪岑叔叔吃中午饭吧?就在望北路那家湘菜馆。”电话那头人声繁杂,岑京堂的声音在电话中忽大忽小,似乎频频被旁人打扰,忙乱得甚至没给弦歌留下考虑的时间就匆匆挂电话。
望北路,湘菜馆……
她想着那家店门红漆木的门栏,从挎包中掏出钥匙,钥匙牌边缘陈旧磨损,中间“川泽居”的字样仍清晰可见。她的指尖摩挲在凸起的字样上,呛人的油烟仿佛缭绕指间,勾起她陈年回忆。
“拿好了,它值一千万。”
“什么?”她愕然,两指捏着钥匙环左右晃动,“这可不是什么前明古董。”
“明明挺聪明的人,关键时候怎么总装傻?”他叹气,从红色的辣汤中捞起一片牛肉,在她面前停顿片刻,最后放进自己的碗里。“我将来的签约金,”他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字一顿,“一千万。”
她一怔,大笑,“不止吧?要我说,它至少至三千万,万一你身价暴涨到两千万五百万,那你至少还要补我五百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