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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江风16(2 / 2)


胡立与徐栎认识五年,纵然二人生过龃龉,可这时胡立仍然不敢相?信徐栎是?杀人凶手,“他与余大人他们?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了他们??且祈大人并非第一次来我们?驿站,他对这些朝官都怕得很?,平日里都不如何在明华厅那边露面,他怎敢杀人呢?”

宋怀瑾干脆道:“既是?如此,你们?二人也帮忙找人吧,将他找出来,便知?道他是?不是?凶手了!”

话音刚落,前?面刘义?山急慌慌的迎了过来,“大人,出了什么事?听说杨大人不见了?”

宋怀瑾点?头,“是?,并且有可能正被凶手加害,你们?驿内的徐栎有重大嫌疑。”

刘义?山倒吸一口凉气,“您说徐栎?”

宋怀瑾走在最前?,直往明华厅的方向而去,刘义?山在旁跟着,不住的道:“大人,这不太可能,徐栎除了嗜酒外,平日里性子极好,后来笃信佛门,他怎会杀人?”

宋怀瑾摇了摇头懒得解释,“当务之急是?找到杨太守,他到底是?不是?真凶,很?快就能知?道了,你这驿站虽大,可只要他们?不出去,总会被寻见。”

刘义?山不敢再质疑,待走到明华厅,正碰上从正门方向回来的谢南柯,谢南柯道:“明华厅之前?的厢房都找过了,平日里少人去的夹道偏院也都找过,没有人。”

宋怀瑾指节捏的咯咯作响,“等等,不可能真的消失,凶手每次杀人都不曾故意将死者带出去,此番也不会。”

余鸣和?辛原修死在驿站内,祈然则是?他自己引诱凶手至后山,由此可见,凶手更倾向于在驿站内害人,然而距离衙役们?最后一次见杨斐已过去了快一个时辰,若徐栎下死手,杨斐或许已经死了,纵然杨斐和?那桩陈年旧案脱不了干系,宋怀瑾也无法?接受凶手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杀人。

这时,戚浔将那张写着地狱刑法?的纸掏了出来,“凶手杀人都与地狱之说有关,除了章老伯外,其余几?人都死于地狱刑法?,那他谋害杨大人也不会例外。”

周蔚忙问:“他会用不同的地狱刑法??”

戚浔摇头,“不确定,虽然此前?三人都不一样,可我更倾向他按照他们?犯的罪过来惩治他们?。”

“余鸣死于黑绳地狱,所犯罪过多为?杀生,辛原修死于叫唤地狱,所犯罪过除了杀生,还有可能为?淫邪,祈然是?等活地狱,所犯为?杀生和?诽谤毁证之罪,若只看地狱之说,那凶手已用了三大地狱刑法?,剩下的还有无处。”

“焦热地狱、合众地狱,以?及大焦热地狱与大叫唤地狱,最后是?无间地狱。”

“无间地狱惩罚的是?杀父杀母、杀阿罗汉等无间罪,与此案不符;焦热地狱和?大焦热地狱,惩罚的是?犯邪见,造谣诽谤,焚烧山林乃至烧害众生之人;只有大叫唤地狱和?合众地狱,惩罚的是?犯杀生、偷盗、邪淫罪之人,与此案有些关联。”

周蔚眼底微亮,“那凶手会用这两?种地狱的刑法?谋害杨太守?”

戚浔语速更快了些,“大叫唤地狱,是?让狱卒将罪人沸汤烹煮,再业风吹活,又至热铁鏊中煎熬,如此反复,使罪人痛苦极切,发声大叫——”

周蔚忙道:“这与辛将军死的叫唤地狱相?差无几?,只是?更痛苦些。”

戚浔点?头,又道:“合众地狱,又叫推压地狱,此狱中有铁山,罪人进?入后,铁山倾倒,堆压其身,使其骨肉糜碎——”

周蔚和?宋怀瑾都听得打了个寒战,宋怀瑾道:“若是?凶手还要用那大叫唤地狱的刑法?呢?”他转身点?了个差吏,“你立刻去锅炉房看看,看那里有无意外。”

差吏应声而去,宋怀瑾又问刘义?山,“驿站内可还有若锅炉房之地?”

刘义?山摇头,“没有,厨房都是?小灶,伤不了人。”

“那铁山呢?驿内有无大一些的铁制物?”

凶手并非原封不动的照着地狱刑法?施行,更多是?因地制宜之举,然而刘义?山听完想了片刻,还是?摇头,“没有呀,驿站内并无任何类似铁山之物,寻常铁器,也不过就是?刀剑,摆件,亦或厨房内所用的铁碗铁锅……”

“有无生铁打造的柜阁之物?”

刘义?山闻言还是?摇头,宋怀瑾便觉得有些无头绪,这时,朱赟和?王肃从北面回来,王肃禀告道:“大人,北面都找过了,包括早前?着火的院子都找了,没有人。”

宋怀瑾心?底漫起不祥的预感,“这么久了,杨大人只怕已经遭遇不测。”他眯眸远眺整个驿站,“可徐栎也未出现,他若想脱身,应当在下手之后出现在众人眼前?才对,蒋铭还未回来,看看蒋铭有无收获!”

朱赟道:“蒋铭去搜索最西面几?处院落了。”

等待的功夫,戚浔还在琢磨那张纸,锅炉房凶手已经用过,且此刻天黑不久,锅炉房必有差役守着,凶手不可能如此猖狂,而此前?用过的分尸、刮脸之刑,分尸太过麻烦,只有伤脸简单些,杨斐随身带着短刀,若再被凶手夺过,正好勘用。

她目光落在四处黑暗的角落,如此杀人之法?虽不挑地点?,却会有血气,杨斐甚至可能逃脱,今日驿站内人多眼杂,他能在何处躲藏?

蒋铭和?派去锅炉房的差吏回来时,戚浔已忍不住朝着正门的方向走了几?步,她听见蒋铭说西边并无异常,又听那差吏说锅炉房一整日都有人守着,未曾见过徐栎。

这时,戚浔的目光落在了正门方向的一道耸立的剪影上,“你们?可去搜过鼓楼?”

鼓楼就在正门旁,紧挨着驿站外墙,门却在驿站内开,算是?驿馆内一处标志性建筑,她问完,谢南柯道:“鼓楼上着锁,他们?说平日里无人去鼓楼,因此我们?适才未去搜查。”

刘义?山道:“姑娘怀疑杨大人在鼓楼里?这应当不可能,那鼓楼是?装饰之用,平日里锁着门,虽有二楼,可二楼四面窗户透风,里头只有一面铜鼓,我们?连打扫都不打——”

“铜鼓?多大的铜鼓?”戚浔敏锐的问。

“就……就有一张八仙桌那样大,或许……或许还要更大些……”

戚浔立刻看向宋怀瑾,“大人,合众地狱——”

宋怀瑾亦想到了合众地狱里铁山倾倒将人推压成肉糜的刑法?,纵然没有铁山,铜山亦能比拟,他立刻抬步,“走,去鼓楼看看!”

明华厅本就距离正门不远,众人顺着廊道朝外走,很?快便到了鼓楼之下,鼓楼下的小门十分逼仄,上面挂着的锁链锈迹斑斑,一把同样生锈的铜锁坠在上面,众人打着灯笼火把,明光耀耀,果?然照见二楼上狭小的花窗黑洞洞的,穿堂风呼啸而过,仿佛寒夜里有人在低低哭泣一般。

宋怀瑾先上前?去查看门锁,看似繁复的链锁,却在他随手一拉之下便掉了,他吓了一跳,其他人也是?一惊,待他将铜锁捡起一看,皱眉道:“锁芯坏了,锁孔的绣迹有脱落,这锁被人动过……”

他话音落定,大理寺的差吏们?先是?屏息,继而都将手落在了腰刀之上,这时,一个驿内差役面露惊恐的道:“你们?听,是?不是?有人在叫唤?”

众人本就神思紧张,他这般一说,恐怖惊悚之感顿生,更叫大家心?头一颤,刘义?山喝道:“你瞎说什么?大人在查案,你莫要胡言乱语。”

“不是?,真的有人在叫唤——”

这次开口的是?周蔚,他惊恐的望着黑漆漆的鼓楼二楼,“戚浔你听,我真的听到有人在喘粗气,在呻唤,不会吧……”

周蔚吓得一把扯住了戚浔的袖子,而在他住口的刹那,风声似乎也是?一滞,就在这刹那的宁静里,戚浔亦捕捉到了那道□□声,她立刻道:“大人,上面有人!”

她丝毫不信那些骇人的鬼怪说法?,若当真有动静,那便是?有人!

宋怀瑾亦拔出了腰刀,他转身拿过一支火把,踢开小门便迈了进?去,鼓楼一楼是?一处逼仄的暗室,连窗户也无,宽木搭建而成的陡峭阶梯直通二楼,火把一照,阴风阵阵的看不到尽头,宋怀瑾冷哼一声,抬步便迈上了阶梯。

戚浔站的最近,她下意识就要跟上去,可这时,半截刀柄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转头,却见林巍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见她看来,林巍道:“危险,戚姑娘后一步来。”

林巍一侧身先她一步进?了鼓楼,戚浔有些诧异,愣了愣才跟上去,她是?仵作,嗅觉比常人更为?敏锐,这木阶梯刚走到一半她便嗅到了一股子血腥味。

她心?底打鼓,而前?面宋怀瑾和?林巍已上了鼓楼二楼,不知?看到了什么,宋怀瑾和?林巍齐齐顿住了脚步,戚浔心?尖一跳,步伐更快了些,当她走上二楼,林巍似乎在犹豫让不让她看,可很?快,他后退一步让开了视线。

戚浔看到了满地的鲜血。

刘义?山口中的铜鼓倒在地上,杨斐腰部以?下被铜鼓压着,鲜红夺目的血从他身下流出,好似溪流一般顺着地板蔓延开来,杨斐双手无力?的在地上抓挠,抓的十指渗血,然而再如何挣扎,他也爬不出铜鼓,反倒越是?挣扎,腰部被压断的骨肉越是?碎烂,他无力?的呻/吟着,每喘一口粗气,便多一丝鲜血从他唇边溢出来。

铜鼓旁的角落里,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身影安然靠坐着,宋怀瑾将火把一挥,一闪而过的火光映出一张熟悉却陌生的脸。

徐栎,果?真是?徐栎!

身后人陆陆续续上来,皆被眼前?的场景震惊的无以?复加,地狱之说只是?幌子,是?噱头,可看到杨斐的样子,众人都知?道徐栎是?当真要用地狱一般的刑法?来惩罚他们?。

“你们?来的太慢了,他都要咽气了。”

没有人去救杨斐,或者说,所有人都知?道杨斐没救了,徐栎波澜不惊的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解脱之后的无欲无求。

刘义?山颤声道:“徐栎,真……真的是?你!”

众人的火把灯笼聚在一处,将整个鼓楼二楼照的如同白昼,徐栎的面孔却仍然挡在铜鼓架子的阴影里,他似乎无话可说,略显阴冷的视线落在杨斐身上,看着他绝望徒劳的蠕动。

森然的寒意在所有人心?里弥漫,宋怀瑾沉声道:“为?何不跑?”

血流了满地,杨斐受伤已有多时,若徐栎想跑,他可以?跑出鼓楼,跑出驿站,可他没有,他坐在这里,像在进?行某种仪式一般看着杨斐咽气。

“不跑了。”徐栎视线落在宋怀瑾身上,“跑不动了。”

大理寺差吏握着刀,驿内的差役们?亦戒备的望着徐栎,可徐栎的模样却毫无攻击性,他松垮垮的坐着,一副再不反抗的模样。

宋怀瑾看着地上的杨斐咬牙:“将他带走!”

谢南柯和?朱赟上前?,很?轻松便将徐栎拽了起来,徐栎本擅武,可他毫无反抗之意,很?快便被朱赟卸了半边胳膊,他不叫不嚷,被朱赟推推搡搡的下了楼。

驿内其他人好似看怪物一般看着徐栎,似乎还是?无法?接受他是?凶手的事实,宋怀瑾蹲下身来看杨斐,手碰到杨斐,可杨斐却还是?无知?无觉的继续挣扎着,他将杨斐手肘一握,杨斐这才恢复了意识似的望向他。

他定定地望着宋怀瑾,流着血的手指紧紧攥着宋怀瑾的袖子,好似在求宋怀瑾救他,宋怀瑾任他攥着,可不过几?息功夫,杨斐那双大睁的眸子一动也不动了。

“检查二楼!”

宋怀瑾下令,又道:“将铜鼓抬起来!”

这面铜鼓比刘义?山形容的更大,因是?实心?,四五个大理寺差吏都未抬得动,后来跟着的驿内差役一拥而上,这才将鼓竖起。

杨斐的尸体?惨不忍睹,两?个忍不住的驿差冲下楼去干呕,戚浔踩着一地的血检查铜鼓底座,这铜鼓底座正中为?石铸,木架在两?旁辅撑,此刻两?只木架倒向一旁,左右皆有被锯过的痕迹。

待王肃和?谢南柯将杨斐的尸体?架起来,戚浔在他身侧发现了制香的竹器和?一个染血的纸包,她将那纸包打开,里头正是?驿站药房不翼而飞的醉仙桃花籽粉末。

为?杨斐布的杀局一目了然。

戚浔拿着药包道:“大人,我们?一直搜查的药包应当藏在鼓楼里,支撑铜鼓的架子应早被做过手脚,或许在辛原修和?祈然来的时候,或许在腊八之后等我们?的四日间,他早已计划好在何处杀人,今日以?此为?引,正好用铜鼓了结了杨斐。”

铜山倾倒,堆压其身,使其骨肉糜碎。

宋怀瑾颇为?自恼,他们?次次都慢一步,如今徐栎舍命布杀局,他们?亦未救得下杨斐,宋怀瑾一咬牙,“连夜审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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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几?人清理现场,宋怀瑾带着戚浔到了明华厅,徐栎被押送回来,此刻端端正正的跪在地上。

宋怀瑾阔步进?门走到上首位,将腰刀往桌上重重一放,“吴越,说吧,从你十二年前?杀了薛明理开始说!”

徐栎抬眸看着宋怀瑾,“我想见姐姐的尸骨。”

宋怀瑾猝然眯眸,“你当年杀了薛明理,却连你姐姐的尸骨藏在何处都不知??”

徐栎心?知?如今不得善了,抿了抿唇选择配合,“不是?我要杀薛明理,是?薛明理要杀我,我被逼无奈才将他杀死,到他死,我只知?道姐姐是?被那些畜生谋害,尸骨在何处我并不知?。”

“他们?其余四人,一个是?岭南世家,一个是?肃州巨富,还有两?个也是?书香门第,而不久的将来,他们?会成为?一方父母官,大权在握,我杀了人,他们?不会饶我性命。”

徐栎凉声道:“我知?道,我只有死一次,才能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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