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安业沉默着没接话。
他生母过世早,他自己都没什么印象了。
早年父亲常常出使突厥,鲜少在家,他是乳母养大的。父亲鳏居十几年之后,突然娶回来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继母,举案齐眉,红袖添香,还生了一子一女,其乐融融。
有时候想想,觉得人家才更像是一家人,而他,就是个外人。
长孙安业突然心里不大痛快,拎起案上的酒壶,又猛灌了几口。
徐氏想劝他少喝点儿,又见他这会儿情绪不佳,索性由他去了。只是想到今日打听到的事,顿了顿,又道:“我听闻,父亲赠与唐公家二郎君的那匹马,名唤飒露紫,是最优等的神马良驹。你可知,父亲此举何意?”
长孙安业想了想,道:“不是前段日子父亲下狱,唐国公府帮了忙吗?说不定是为了还恩情。”
“这么说,似乎也对。”徐氏默了须臾,看向他,“可我还听说,父亲有意给嘉弥和那李世民订亲。”
长孙安业微微怔愣,旋即笑了两下,明显不信:“那丫头才多大?这会儿订什么亲?”
“唐国公的母亲与圣上的母亲独孤皇后是亲姐妹,唐公与陛下是表兄弟,沾着皇亲呢,地位显赫。那李二郎又一表人才,年少英勇,自然是要早早把亲事给订下来,免得日后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长孙安业默默又斟了盏酒,仰头饮着,神色平静。
徐氏见他这般,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也该有点危机感,若长孙嘉弥将来嫁入唐国公府,长孙无忌岂不跟着有了唐国公做靠山?若是父亲偏心起来,这长孙家未来的主人,是不是你还不一定呢!”
长孙安业捏着酒盏的手微滞,随后重重将酒盏掷在案上,眉头紧蹙,斥道:“你少在这儿添油加醋,危言耸听,我是正室嫡出,父亲早说过要我继承家业的。”
“现在是这么说,等有朝一日父亲驾鹤西去,长孙嘉弥若真成了唐国公府的儿媳,你们兄弟几个,谁当家的事你能说得准吗?”
长孙安业听得越发烦躁:“你还有完没完?不好好养胎,整日说些不着调的话。”
徐氏也急了:“什么叫不着调的话,我这可是处处为你考虑。若长孙无忌当了家做了主,你与他又不甚亲近,他还会不会敬重你这个三哥都难说。你得好好想想办法,把长孙府未来当家人的位子坐稳了才是,哪怕为了咱们的孩子呢?”
“想办法,想办法,家里父亲说了算,我能想什么办法?”长孙安业听得头疼,起身向着外面走。
徐氏拧眉唤他:“这大晚上的,你去哪儿?”
“透透气!”他甩开门,脚步匆匆地走了。
——
嘉弥因为担心父亲的身体,这晚翻来覆去没怎么休息好。
到了后半夜,她才刚酝酿出一点睡意来,听到外面一阵嘈杂声,登时困意消散的无影无踪。
她坐起来倾耳听了听,感觉外面有女子的哭闹声,隐约像是三嫂徐氏。
她狐疑着披了衣服起来,开门出去,询问守夜的婢女:“怎么回事?”
婢女向她行了礼,小声禀道:“听着似是三郎君和三少夫人闹起来了,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
嘉弥眉心微拧,三嫂不是还怀着身孕呢,这会儿三哥闹什么。三哥平日最怕父亲,今日却这般胆大,敢在父亲在家时搞这么大动静,着实少有。
她琢磨着,穿了衣服,匆匆去看情况。
等她赶到东院儿时,那边已经消停了下来,周遭安安静静的,连一个大声呼吸的都没有。她往屋内瞧一眼,猜想这应当是父亲在的缘故。
外面守着的下人看见她,屈膝行礼:“小娘子。”
嘉弥问:“这是怎么了?”
下人回道:“昨晚上三郎君和三少夫人吵架了,三郎君一夜未归,这会儿才醉醺醺的回来。少夫人说三郎君身上有脂粉香,一时哭闹起来,还说要上吊,结果与三郎君拉扯之间摔了一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