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音不好意思地低头,脸颊溢出一片娇俏,白里透红,衬着今日穿的桃红色秋衫,比庭内刚开的一树桃花还要艳丽三分。
她口中甜蜜默念出了一个词:相公
这副情景让一旁的柳夫妇看了却只有满心不悦。
为何?自从惜音父母死于辽军屠城,柳天拓夫妇膝下无儿,就将乖巧侄女视为亲出。这些年来,方圆几里说亲的人踏破了柳府的门槛,也没能说动柳惜音半个好字。夫妇俩寻思还是尊重亲侄女的意愿,给叶昭母亲叶夫人通信想要早日定下这门婚事,也了却惜音的一片痴心。
本想着叶柳两家姻亲甚厚,又门当户对,定亲也只是走个流程。没想到叶夫人回信寥寥几字让柳氏夫妇措手不及。
“我家昭儿是女儿身,千万不能耽误惜音好姑娘……”
柳家自此有了心结,无论柳将军和夫人劝说了多少次,叶昭不是良配,柳惜音都只有一句指天发誓。
“我柳惜音生是叶家的人,死是叶家的鬼。他活着,我嫁!他伤了,我服侍!他死了,我守一辈子寡!”
向来乖巧的侄女唯独在此事上跟他们冷言相向,可他们那时明白也怨不得叶昭,只想等惜音冷静下来再晓之以情动之有理。
哪想到从此之后,无论是豪门公子还是青年才俊上门求亲,统统都被柳惜音拒婚。前期还算有礼,漠北战后,举止越发荒唐。有个新科进士上门求亲,柳夫人差不多应了,却被柳惜音直接打了出来,还在大庭广众下出言讽刺,骂对方穷酸、高攀,这般嫌贫爱富的举止,还在家随意醉酒,在外动不动痛骂男子,不过半年,名声尽毁,但凡好点的人家都不肯上门求亲。
就这样,倾国倾城又才艺双绝的柳惜音,错过了豆蔻芳华,一年又一年痴痴地等待着自己的良人归来,直直拖成了十八的“老姑娘”。再没有踏破门庭的媒人,有的只是城中妇女闲言碎语的议论,和惜音日渐坚定的等待。
直到叶昭大胜辽军,柳天拓写信祝贺之余,就跟叶昭提到柳惜音之事。让她无论是公开还是隐瞒女子身份,都务必要亲口亲笔告诉柳惜音,好让惜音彻底死心。
没想到,叶昭没有回信,只是一路班师回朝。今上龙颜大悦,当场封赏叶昭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练京师十万禁卫军,袭封宣武侯之爵,赐宅将军府一座并食邑赏赐若干。正由太监念到赐婚二字时,叶昭神色一凛,当着今上的面,忽然出口打断。
“恕臣大不敬之罪,臣叶昭有一事禀告。”
“何事?”
在金銮殿之上,当众打断圣旨宣读确是大不敬之罪,若真真认起罪来,其罪可诛。但好在这本就是专为叶昭所开的午朝,皇上心情不错,帘后的皇太后也没有表示什么。
\"臣与柳将军之女柳惜音自小青梅竹马,两厢情愿,还望皇上成全。”
皇上捋须沉静一会儿,便询问在场柳天诚的老同僚,这惜音姓甚名谁,是否婚配。在得到否定的答复后,大手一挥,当场准了叶昭的请愿。
这出戏着实先斩后奏,圣旨的专车跋涉千里直接送到了雍关城柳天拓府上,跪下接旨的那刻,柳天拓感到自己被叶昭这小子玩了!
柳天拓夫妇带着惜音奔赴京城的头一天,柳将军就怒气冲冲地找来叶昭质问。
“叶昭,你这个混球,你给我跪下!”
叶昭很是敬重这位大舅舅,柳家与叶家一样世代镇守边关,惜音之父柳天诚更是叶昭父亲叶忠最信赖的部将,柳天拓特意配着惜音父亲生前留下的宝刀来质问他,可见便是替兄为父,前来问责。见刀如见其人,她利落跪下。
“叶昭!你欺上瞒下,是不忠不孝;你自己不嫁,还拖累惜音,这是要断了你二舅的血脉!还有你老叶家的香火!”
“不是的,大舅舅......我若嫁人,我叶家军就成了一盘散沙。”
“那是你叶家的事,关我柳家何事?关惜音何事?!”
柳天拓铁青着一张脸,看叶昭毫无悔意,怒气上头,当场就是给了叶昭一巴掌,清晰的手掌印烫得叶昭生疼。但她还是不发一言,直直跪着。这不屈姿态把边上的柳夫人倒是看得心疼起来。
“老爷,叶昭这孩子确实也不容易,她一个女儿身立下这等战功,传出去又有那个皇亲国戚敢娶呢?”
“我还不知道?你忽然求皇上将惜音赐婚与你,一来不用担心与皇家联姻身份被暴露,二来还可以不顾我们的反对,瞒天过海,荣华富贵皆有。至于我惜音以后怎样,那不是我们叶大将军考虑的事情。”
叶昭强忍心中苦楚,给舅舅俯下磕了一个头,但口中仍然坚持回答。
“我叶昭指天发誓,此生只愿为国报效尽忠,要么为国捐躯战死沙场,要么战事平息解甲归田。至于惜音,我会尽快告诉她我的身份,由她自行定夺。”
柳天拓和夫人瞧见叶昭也在指天发誓,不约而同像极了惜音那日倔强发誓的样子。两人不得不哀叹着承认,拿这两人没一点办法。一个骗婚,一个愿嫁,若叶昭是男儿身那该多好。
“自行定夺?你必须得把自己女儿身份昭告天下,否则就坏了惜音一世清白,她哪里还嫁得出去?”
“老爷,这事要是说出去可是欺君之罪。”
“你个妇道人家就是心软,怎么不替惜音想想?我们的乖侄女,被叶昭当成伪装身份的好宝贝了!”
叶昭眼见舅舅竟然如此看待自己,心中难受。可她毕竟无法辩解什么,慢慢站起来,一字一顿的承诺。
“请舅舅给我一年时间,我会照顾好惜音,一定帮她择个好男儿。”
“一年?不行!就半年,半年后你不告诉惜音,我亲自告诉她,不能让惜音被你拖累一辈子!”
“好”
叶昭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