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信晚上回来,静静吃了饭,满脑门子的官司。然后带着故彰去书房玩了一会儿,等故彰睡下了,才进屋。无尤帮他拾掇了下,也没有多问,这个时候问也没有意义,毕竟谁都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无尤知道善信的压力大,多少人看着他呢,若是办得好也就罢了,如是办不好,那就不定有人在背后说什么了,或是干脆一本折子批上去。也许明天御史衙门就会派一个过来督察办案了,若是徐卫潜倒还好,若是林湛卢就更冤家路窄了。反正怎么样这个开门的案子都不好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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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她又欺负你了?”善信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
“人家心里有火,发就发吧,又不能少块肉。”无尤习惯了,也无所谓。
“知道吗?儿子气的不成。”善信也没什么好办法,和阮姨婆说了几次。
“小小个人儿好记仇的,不好呢。”无尤帮善信捏着肩。
“许是随了我,我也很记仇。”善信道。
“妇道人家的事情,我会有分寸的,你别往这边上心。”无尤不想他参和。
“该反击的时候也别撑着,万事儿有我。”善信拍拍无尤在他肩上的手。
“好。”无尤应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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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不那么顺利,派去参与督察的正是林湛卢。林湛卢倒也没有为难顺天府里的人,也跟着善信跑起了案子。故明园的书房再次迎来了林湛卢的常驻,两个人有的时候会热火朝天地在书房里讨论案情,那声音会让无尤觉得是吵架,近了听才知道不过是两个不同的思路罢了。听有容说那个赵大人隔三差五就来顺天府一通的哭闹,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被指使的。有容每次都是说烦呀烦呀,也会抱怨怎么死的不是那个赵大人呢,如今被丢去京郊养畜,也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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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是知道是不是有容乌鸦嘴,那赵大人真的就挂了,还是自缢在自己的府内,身边还有遗书,写着认罪,写着自己如何杀了两个女人云云。顺天府的捕快又不是吃素的,仵作和捕快做了基本的分析就已知道是谋杀。显然是有人不想赵大人继续说话了,而不想的这个人必然和那起命案有关。赵大人的死倒是给善信浮出了不少之前看不见的线索,很快就把嫌疑人锁定在了镇国公的小孙子宋轩身上。那宋轩自幼得镇国公欢心,倒是和善信有几分相似,之前也常来林家,和善信也说得上话,那会儿还是个谦谦少年郎。如今入了军营,有了几分能耐就当枪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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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香的粗使丫头招供,赵大人的五姨太把暗香姑娘私下介绍给宋轩,五姨太原也是青楼中人。这一来二往,宋轩背着镇国公就得了人家姑娘的清白身子,如今姑娘发现自己有了孕,就要宋轩想办法。镇国公那脾气比安国公还爆,怎么能容下三滥的贱民进了府呢,听说提了一次就被禁了足。那暗香姑娘走的时候已经是四个月身子了,若再拖一下必然是人尽皆知,想来那姑娘也被五姨太撺掇了,不知道用了什么话激怒了宋轩。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杀了人,却不想正巧五姨太也随着暗香一起花灯会,干脆两个人拖了来结果了算。本是不错的计谋,却没有膳后,有点说不通。善信觉得这个路数对,但是没有想明白为何如此匆匆,忘却膳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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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尤笑着问善信,会不会根本就不是宋轩做的,所以才会这样呢。无尤笑着听善信分析了好久,一直卡在膳后这里。两个人一来二去地说,无尤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善信却觉得无尤的想法也对,但是却不能继续解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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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善信就直接去面圣了,在圣上面前做了几个分析。圣上倒给了他权利,就算事关皇室都可以直接去提人审问。善信出了皇宫只带了几个信得过的捕快就去了京郊左营把宋轩提了来。到了府衙就闭门开审,林湛卢不得不佩服林善信的气度,这个人和林家毕竟千丝万缕呀。一个初出茅庐的娃娃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几个唬下来,就什么都招了。原来宋轩被暗香逼的厉害,早就烦得不成。赵大人从自己小妾那边得知,就想着若是帮了宋轩必然可以要挟,就私下找了上去说能帮其解决。而那赵大人杀了暗香和自己的小妾,故意不做膳后就是要让宋轩知道事儿已经捅了出去。赵想要通过这个去要挟宋轩好见镇国公为自己重新谋一个前程,却没想到宋轩已经出离的狂躁了,被赵几次要挟便下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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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内结了案,按着大周律杀人者死。当堂结案后迅速把这些呈报了上去,让镇国公措手不及,圣上朱笔勾绝,宋轩必死无疑。镇国公冲进安国公府,府内家丁拦都拦不住。本以为他是要找安国公的,却不想他径直冲进了故明园,当时无尤正坐在院子里教故彰怎么处理水仙花呢。镇国公凶神恶煞地进了故明园叫喊着要善信出来,善信正巧从后院把剩下的水仙根拿过来,看见镇国公先是一愣,然后恭敬地行礼称呼着。这个时候安国公也跟了上来,府内的人大部分都跟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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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大出息了!你如今不再是那个追着我要骑马的小家伙了!”镇国公咬牙切齿,“杀我一个孙儿眼都不待眨的,你那红顶子上要染多少血,你才知足!你如今翅膀硬了,你如今在我这把老骨头面前装刚正不阿!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当了御史的女婿,你就骨头硬了。当上顺天府尹,你还真当自己是封疆大吏,能收图安民了,嗯!你狠,你真够狠的!”
善信也不反驳,只是静静地等着镇国公骂,眼中一片澄净,然后开口道:“如今我说什么都不能缓解您的心痛,可是我管京畿安危,若是有一点点徇私,那就是千百双眼睛盯着。我不能知法犯法。”
镇国公回头看了眼安国公,道:“看见了吧,这就是你的孙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的好孙儿。当初我们战场杀敌过命的时候,老哥你可曾想过这一出。哈哈”镇国公仰天长啸,安国公脸色极为难看,镇国公扫过无尤身边的故彰,道:“你也有孩子,等着报应吧!”
无尤一惊,把故彰抱了起来,护在怀里。一直盯着镇国公出了院门,才松了口气。安国公对着林善信冷冷地道:“你跟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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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信回来,已经是两个时辰以后了。无尤看不出什么不对,只是无尤知道这事儿怕已经在京城武将之间引起了不必然的麻烦。尤其是安国公最为难做,自己的孙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做事手法维护了所谓的法纪,却把安国公陷入了难堪的境地。若是说善信没有考虑到这层,那必然是不可能,只是有的时候面对选择容不得你两全其美,谁都一样。
“无尤,你恨我吗?”善信突然拉住无尤问,眼睛里很迷惘。
无尤笑着摇头,“不恨,我为何要恨你?”
“我让你以后在府里更难过了,说不定还会让你走在大路上都被人唾弃。”善信苦笑了下。
“你有你的想法,你有的你的坚持,我不会去阻止。可是我知这样的结果不见得你比别人好受,也许你才是最难过的那个。”无尤抱住他。
“宋轩一直追在我身后喊哥哥,他说他要和我一样,他从小就愿意跟着我,他长得很好,那个时候别人夸他,他都会脸红。我想不到那样净瓷一般的孩子怎么如今会这样。没人知道画押的那一刻,我的手比他都抖。等着圣上勾判的时辰里,我度日如年,我甚至希望圣上能网开一面,那怕是流徙都好。”善信把头埋在无尤的颈项里,“无尤,我做不到,哪怕是私下给祖父通个气,我都做不到。我现在一闭上眼睛都是宋轩幼时的样子,可是我没有办法,真得没有……”
“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不会怪你,就算所有人都怪你,我都不会怪你,真的不会怪你,你信我。”无尤感觉得到善信身子微微地颤,把他搂在怀里,努力安抚。“很多时候不能两全,但是我知道无论如何你都不会选错,至少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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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尤带着故彰和清悠例行去正一堂检查。清悠检查的比较慢,因为要调养,每次正一伯伯都会很仔细地把脉和查看。故彰觉得无聊就在屋子里转悠,水红和元香跟在后面,无尤便随着他。一会儿就跑的没影了,想着估计去后面药库捣乱了,便也没有当回事。一直到给清悠开完了药,水红和元香都没有带着故彰回来。无尤把清悠放在正一伯伯跟前,自己去后院找那三个人,一进院就看见一个药童在整理草药,问那三个人呢,说从后门出去了。无尤看了看后门,很偏僻的巷子,刚要出去看看,就看着正一带着清悠冲着她来。
“水红在前面,快去,很着急的样子。”正一对着无尤叫。
无尤心里一慌忙跑了出去,就看见水红满头的汗,急地都要哭了,看见无尤忙道:“小少爷不见了!”
“什么?”无尤脑袋一轰,当下捂住胸口,差点倒在地下。
“我们带着故彰出去,一个转弯,就找不到了,按理他不会跑那么远呀。”水红急得不成,怎么都找不到就先跑回来给无尤报信了。
正一安慰着无尤,怕她气血攻心。无尤缓了缓,才问:“多久了?”
“没一会儿,元香还在那边找呢。”水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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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一已经打发人去御史衙门和顺天府报信了。无尤让正一伯伯先找妥善的人把清悠送回去,一个丢了不能再丢一个,然后拽着水红按着那个丢的地方,四散地找。越找无尤就越害怕,故彰才两岁多一点,若是遇见什么坏人了,该怎么办呀。无尤一个劲儿得在心里求神,似乎把所有能求的都说了个遍儿。无尤在那附近挨个地问,抓人就问,唯恐错过了消息,可是根本就没有小孩子。一直到善信抓住了无尤的手,无尤才发现自己已经泣不成声,安国公府也知道了消息,把家丁都派了出来。一直找在晚上也没有找到故彰,几个城门的守卫来报,都说没有发现带着小孩子的人出城。显然故彰还在城内,善信多少缓下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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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要发布地毯式搜索命令的时候,绮晴找了过来,说故彰找到了。善信骑马带着无尤一路狂奔,回去的时候故彰已在阮氏怀里睡着了。纪守中和袁氏坐在一侧,右都御史有公文落在了衙门,去取的时候发现了缩在衙门石狮子下的故彰,看着眼熟想起是纪家的孩子,就给送纪府来了,袁氏和纪守中便忙给送回来了。善信和纪守中一对,都觉得故彰丢的匪夷所思,显然是有人刻意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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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湛卢走进烟花巷,在一座三层楼的院落前站定,看了看。走了进去,老鸨一看就马上贴了过来,口中是典型的行话。“公子,这次又是水儿作陪吗?”林湛卢点了点头。老鸨就把他带向后面,穿过一个假山,闪进了一条竹林小道,然后老鸨便退了出来。林湛卢在一扇门前站定,敲了敲,门应声开了,林湛卢进去掩上门。
“是你把孩子放了?”看书的公子开口问。
“是,没必要把女人和孩子参进来。”林湛卢不齿这样的行为。
“若不是她的,你也会如此吗?”那公子又开口问。
“会。”林湛卢扬了扬眉梢。
“本想挑拨下两位国公之间的关系,如今算了。”公子轻笑。
“本就够乱了,不挑也有了间隙。”林湛卢道。
“这个林善信让我刮目相看,先是解了临州的围,又逃了和谈的套子,如今竟然能如此办案,当时没有收服,实在是……”公子的口气,有丝不爽。
“这些日子督办,的确让我觉得不得不佩服,手段超乎了我的想象,传闻他雷厉风行,如今我倒是信了。”林湛卢这些日看着,这小子已经不再是当初三句话就能激怒的林善信了。
“好对手,不是吗?”公子放下书,“就让我看看是大哥赢还是我赢。”
“的确好对手。”林湛卢如今再也不会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