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小念城十多里荒野处,山区道路颠簸崎岖。乌云层中充满水汽,仿佛随时会倾泻一场暴雨。
天色渐晚时,终于越过山地,见到了人烟。
马车不颠簸了,冷文宇自然知道已经出了山路,她动了动被颠得酸涩的关节向外瞧着——
马车先是路过一块“短坡村”的石头。不同上一个路过的村子,环绕村子的不是一片片刚刚结穗的嫩绿小麦,而是大片排列规整的细弱楮呈现着不健康的绿色。
稀疏的楮树枝后,隐约能瞧见巴掌大的一块麦田和几十个土坯小院,其中一户家闪烁出火光。
领路的莫习瞧着那处忽闪的暖意光亮,欢喜道:“有火光!树林后是个村子。大家快点,我们走。”
“太好了冷先生你看。今晚我们不用淋雨了。”王青秀很是高兴,指点符响加快驾车速度。
符响才开始学驾马车,有点手忙脚乱,“怎么这么难啊。”
王青秀很想损他,但想到对方是符姑娘的哥哥,就耐着性子告诉符响如何驾车。
马车加快速度,越过楮树林(造纸的原料)。冷文宇还在巴掌大的麦田里看到残余的树桩。
冷文宇原本散漫的目光一凝。她遥遥看见村头是个造纸小作坊,在入夜深蓝光芒下显得寂寥。
可能是嗅到了生人味道,村民家狗儿的吠声不断。小家可来劲地“汪汪”跟人家对叫。
随着深入村子,有妇人啼哭声隐约飘来,“都是你……非要……安安分分的种粮食不好吗?这、这下……害得春梅被拉走了……呜呜呜……”
“哭哭哭就知道哭!”男人压低声音爆发的喊了声,女人憋住了哭声,可压抑的争吵仍在继续……轻不可闻。
冷文宇耳尖微动,随着马车前进视线反而转回,落在作坊院内,慢慢的扫视一样样积灰的装置,极长的上下睫毛压做了一条缝隙,琢磨什么事儿的摩擦手中折扇。
“小白脸在看什么?”符一往从对面坐着的地方挤过来,粗鲁地将车帘全部掀开,学这冷文宇往外眯着眼睛看,……没发现外面有什么特别的。
“我这小白脸……”冷文宇沁凉地视线挪到他身上,试探地慢慢靠近符一往,眼瞅着符一往浑身僵硬住,“……又凭什么告诉你……”撩起眼皮半睁半合地上下打量符一往,细长眉眼间尽是调侃意味。
符一往耳朵有点紧张的发红,锐利深邃的眼睛将越靠越近的冷文宇盯着,随着对方靠近他浓密的睫毛颤了颤,瞳孔慢慢变大:小白脸在看什么?是突然发现我很帅?……小白脸的睫毛真长眼珠是纯黑色的。
冷文宇在看到他手指不受控制的颤抖后停住前靠的动作,大块头这个病症像极了害怕猫狗等无害物的人,需要用沃尔普的行为演绎法进行系统脱敏法治疗……现在大块头能接受的距离是两拳。
她像是一只心机十足的北极狐,眯缝着双眼,从鼻子里冷哼,“你这个黑大壮?”
符一往感受到喷洒在脸上温热的呼吸,慢半拍地反应了一会,不敢置信道:“黑大壮,你在叫谁?”不是大块头吗?怎么又成黑大壮了?
冷文宇意外地高看他一眼,没想到符一往还有这种“黑大壮你叫谁,黑大壮叫你”的机智呢。她打量符一往,直将对方看得不自在了,才说:“难不成你……不黑?不壮?”
“老大自然又黑又壮又高大!特别英俊!”符铃、符响、符成专业拍马腿,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我恭维你呢,快夸奖。
符一往脸直接黑了,凶巴巴地瞪着拍马腿的符氏三兄妹。一转脸有些讨好冷文宇的,伸出手臂握拳绷起肌肉示意冷文宇看自己健壮的体魄,“我的确很强壮。但是没有符响黑。”
符响:我很无辜啊老大……你其实还是比我黑一点的,真的。
冷文宇钳制住符一往伸到自己鼻子下的拳头,扔开。
符一往原本手腕被抓住有些又怕又激动,结果没等手腕汗毛立起就被扔开有些遗憾。
冷文宇拿扇子低着符一往喷张的胸肌,嘴角惯常的机巧笑意加深,做羡慕状埋汰他,“符兄胸口这么厚的肌肉,当真是令冷某无限嫉妒羡慕恨啊。”
被扇子抵住,符一往听着冷文宇“夸奖”自己,顿时有些飘飘然。他自带凶气的眼睛不大好意思地打量冷文宇,说:“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挺好看。”真的,腰特别细,贼好看。
冷文宇冷下脸抬眼冷飕飕地瞧他:大块头这是学会了挑事情?变聪明了。
符一往猛地对上冷文宇对他很有意见的冰寒眼神,顿时一阵脸热心跳。他僵着一张霸气的凶脸,缓慢地别开视线:小白脸火辣辣看着自己……是做什么呢?哎?怎么把扇子挪开了。
村子路窄,冷文宇他们只能下地自己走。
莫习之所以发现村庄就是因为那一家的火光,可进了村子走到那家跟前,才倒霉的发现火光竟是……
矮墙后一位面相不善的中年妇人用铜盆烧东西呢。盆前地上还焚了三根香,飘忽火光自下而上照得那张脸有些扭曲。
冷文宇出于应对反常事件的习惯多看了两眼,正赶上妇人拎起件破旧绿罗裙,置气般地往火盆中扔。
罗裙落入火盆露出衣领内半个被火焚烧得歪扭的“艹”字头的绿色绣纹。
符一往脑袋从冷文宇肩膀后冒出来,“怎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