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珠沙华,开在黄泉彼岸上,妖异而绚烂,如血若残阳,悲壮而惨烈,一大片一大片,铺成殷红的道路,通倒生死。彼岸花开,花开彼岸,花开无叶,叶生无花,相念相惜却不得见,独自彼岸路。竟日冥思绝妙相,碧落黄泉两茫茫。此情惘然逝如梦,镜花水月原非真。
记忆像一张网,四面八方,来势汹汹,无处逃避,无孔不入,一点一点,渗入骨髓,融于骨血。
白溪蕴无法睁开眼,只感觉周身环绕着冰寒的冷,便蜷缩着身子,恢复成婴儿在母体内的姿势,希冀能获得温暖,却终不得其法,依旧无法抑制地颤抖。因为他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回荡着:你不值得爱,你不值得爱,你不值得爱……你不可能获得幸福,不可能,不可能……
好想捂住耳朵,却浑身虚软,蓦地,白溪蕴发现他只是稍微动动,便冷汗直流,一时间,心里惊惶更重,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这是哪?
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却发现眼前仍是漆黑一片,想动手脚,却感觉手脚都被绑起来了,勒得生疼。蓦地,白溪蕴猜到了真相,那就是他被绑架了。
一瞬间的震撼后,白溪蕴自嘲地笑笑,感到苦涩又无奈,想人生无常,从没料到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发生的事情,竟倾覆了他整个人生。此刻,光明未来躲到了他看不到的角落,他的世界仿佛只剩下满目的苍凉和疮痍的心情,他真的还能得到拯救,还能有机会赎罪吗?
转而又想到男人脸上的表情,那样的惶然无助,那样的悲伤,那样的绝望……都是为了他么?可……蓦地,白溪蕴心底产生了巨大的怨念,他恨既然结果注定如此,又为何要让他与泷泽慕相遇,又为何要让他与泷泽慕相爱?
老天,你为何要如此残忍?难道看到世人在红尘中挣扎、彷徨、无助,你就如此开心么?你毁了他的自信,你毁了我的淡然,你毁了我们的爱情,你更毁了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光明!如果结局注定悲伤,又何苦要给开始的美丽?
最大的绝望,是被希望推入悬崖,而不是一直在绝望边缘徘徊。既然注定掉落悬崖,又何必给一颗长于悬崖边的救命小草,既然给了,又何必让它如此脆弱?一扯即断。
想哭却发现眼睛干涩,流不出眼泪。白溪蕴只能自嘲:原来,无泪,不是悲伤的终结,而是绝望的蔓延,看不到尽头的哀伤啊……
明明曾经的海誓山盟,依旧历历在目,却不得不放弃。难道爱情,真的注定被世俗桎梏么?难道男人与男人之间,就不能有纯美的感情么?难道他们就活该被人鄙视,就因为他们的不同?
猛地,心揪疼得厉害,白溪蕴只要一想到泷泽慕某天不再爱他,眼中对他只剩下冷淡的漠然,再无那样的柔情百转,那样的春水温柔,心就如窒息般的闷痛,呼吸困难。又一想到,男人身边有一天会站着另一个人,他们深情凝望,浅浅笑意,心就更疼了。
眼泪终于模糊了眼,白溪蕴终于情绪失控地大声嘶吼出声,“不,不,不……我不要,我不要!”
紧紧蜷缩成一个圈,形成一个保护的姿势,白溪蕴仿佛陷入了一种极致疯狂的精神状态中,只有嘴里仍在轻轻呢喃:“慕,我不要那样,我们都不要那样……”
闭上眼,白溪蕴眼里最后一滴泪滑落脸颊,激动的心情退却,空留一片平静,良久,才又轻叹出声,“慕,我答应过你,我们会一起下地狱的,我不会食言,你要等我回来。”因为,没你的地方,即使是天堂,亦是无间地狱。
生命的遭遇犹如流水中的浮草、木叶、花瓣,终究会在时间的河中流到远方。而我相信,没有人爱我,会如当年你爱我更多。我的人生,不需要别人置喙,我不要名留青史,更不需要众人崇拜,我要的,只是我的爱人、一个家、一个归宿,即使我的爱,是一个男人。我亦无悔,我相信,你也是。俄狄浦斯的故事都能流传千古,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突然,门被打开,又被轻轻关上,然后有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的咚咚声音响起。白溪蕴听到来人一步一步,缓缓却坚定地朝他走了过来。
来人见白溪蕴缩在角落里,手脚被缚,微微皱了皱眉,一丝不悦涌上心头,不禁立刻大步上前,将白溪蕴的手脚解开,正准备将白溪蕴抱起来,却听见白溪蕴略带沙哑的声音冷冷传来,“你们为什么要绑架我?你们有什么目的?是想威胁慕么?”
给白溪蕴松绑的人却只是定定地望了眼白溪蕴,并未接话,自顾将人抱起,往床边走去,而后重重丢在床上,眼里迸射出无数寒光。他看着白溪蕴被摔,疼得一抽气,眼里闪过一丝不舍,却最终凝于嘴角一抹略带冷意的笑。
“混蛋!你什么意思?”白溪蕴被蒙着眼睛,只能大声喊着,以此掩饰心中的恐惧,本想引那人说话,却不料那人将他甩在床上后,便径自关门出去了,一时,心中惊惶更胜。毕竟,最大的恐惧,源自于未知。
白溪蕴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却发现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能摸索着站起来,却发现那种无力感仍环绕着自己。手脚的无力让他微微皱了皱眉,想着这可如何是好,目不明,手脚也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