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要走出门槛的源博雅突然顿了一下,他倏地转头,眼神突然变得无?比陌生,里面隐隐藏着几丝玩味和倨傲:“你安心呆在这里,过几天我便放你出去。”
阎曦被他身上散发出的陌生气息惊了一跳,眼前之人明明长着张和源博雅一模一样的脸,但是阎曦就是觉得,这个人不再是源博雅了。
“你是谁?”
那人似乎没料到阎曦能如此迅速的识破他和源博雅的区别,惊讶之后便突然开怀大笑:“你倒是有趣的很,很久没人能够识破我的傀儡术了。”
“你对源博雅施了傀儡术?”
“源博雅”并不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说道:“我欣赏你,不久我们会真正见面的,我期待那一天,小丫头。”
“你究竟什么意思,能不能说清楚点,猜来猜去不烦吗?”
他们对话之际,从外面凭空插入一道?声音:“放开她。”
声音不大,还带着些许奔波的疲累,却在空旷的院子里平白无故地逼出了一丝压迫感。
“源博雅”抬头望向来人,竟敢孤身闯入还穿着一身晃眼的白,真是嚣张得很。
不过他倒是很欣赏这种做事风格,或许以后会成为朋友还犹未可知。
御川,这个名字从他被困四方结界下时,就时刻被手下的小妖怪提起,如今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他伸手把门关上,双手环胸,似带有调侃之意,悠哉问道:“我若是不放,你又待如何?”
“吾才没有心情同你闲扯。”御川话音未落,手中光芒突然大盛,一束幽蓝色的妖术仿佛携起了千钧之力,飞速朝“源博雅”冲去。
他紧追不舍,步步杀招,铁了心要致“源博雅”于死地。
这股杀气惊到了木屋附近看守的小妖,它们纷纷聚集,赶来迎战。
御川受制于小妖的人数,不能再全心全意对付“源博雅”,“源博雅”也看出了其中门道,一个回身站到了木屋的屋顶上,一脸讥诮道:“就这点招数?”
“对付你绰绰有余。”
小妖们听到这个回答,叽叽喳喳回道?:“不知天高地厚,你可是被我们包围了哦。”
“聒噪。”御川眉头一拧,翻起右手在空中一攥,只见那群小妖仿佛被什么束缚住了一般,越挣扎困得越紧,到最后竟被生生勒倒,无?法动弹。
他对付完小妖再抬头看去时,屋顶上的“源博雅”早已不知所踪。
御川知他逃走却并未去追,反而?拔腿跑向不远处的小木屋。
不过几步远的距离,在他觉来好似长过一生,他生怕远处的姑娘受了欺负和苛责,迫不及待想要确认她的安全。
凡人总说由爱生怖,由爱生怖,他一直不曾理解这句话真正的含义,直到此时此刻。
明明寻找了许久的姑娘就在眼前,可他推门的手却止不住的颤抖,那个被他一直捧在心尖尖上?的姑娘,他生怕她出了什么意外。
从宣青山赶来的这一路上,他从来没有如此担忧过。
他是妖怪,哪怕现在成了式神也改变不了他曾经是妖怪的事实。
妖怪和神一向势不两立,神负责救赎,妖负责屠戮;神因?为敬仰而?寻找,妖怪因为畏惧而存在。
御川从来不觉得妖怪有什么不好,他肆意过活,无?牵无挂,没有责任。
身为妖鬼主,他一生过得顺风顺水,受万妖仰仗,受万鬼膜拜。
他是高傲的,更对神嗤之以鼻。哪怕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个幻境,哪怕他众人皆醉我独醒一般过了近万年,他都可以安慰自己,甚至无动于衷。
可如今,他再也没办法淡定了。他低下高贵的头颅,向神祷告,祈求神能庇佑他的姑娘。
护她平安。
他心中忐忑,轻轻推开了虚掩的房门。
朝阳似纱,倾覆而?下。
他心爱的姑娘坐在不远处轻阖着眼,半边脸隐匿在阴影里,一双似水一般的双眸定定的盯着自己。
她安好无虞。
他劫后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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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偶尔会做梦,梦中情形千姿百态光怪陆离,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奇景。
这些梦从她记事起便会断断续续的做,一开始她还觉得有趣,毕竟做这些梦就跟亲自经历过那些美景一样,是她儿时乐趣的唯一来源。
直到后来,在她越长越大时,梦的频率也越来越高,时间也越来越长,甚至有时候做一个梦会昏睡好些天。
直到那时,她才察觉到不对劲。
那天,她做了一个不同以往的梦,远处是一片无?尽的黑暗,看起来神秘又诡异。
慢慢的,她仿佛听到有人在黑暗深处不停的呼唤她的名字:“神乐,神乐,快过来。”
“你是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因?为身怀力量被当做祭品献出去的悲剧的女孩啊,憎恨吧,憎恨源家,憎恨人类,憎恨这人世间吧……”
这个人每说一句话,她的脑袋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狠狠的疼一下,她只得捂着耳朵喊道?,“你闭嘴!闭嘴。”
她明知这是梦境,她也无?比想要走出去,但无?论她做什么都无法让自己醒来。
然直到今天,她在梦境中昏昏沉沉之时,忽见前方豁然开朗,有光亮远远的照射进来,似乎要指引她去往新的地方。
檀香弥漫的屋内,花鸟卷正闭目盘坐。她面前呈现出一副幻象之幕,幻象中的姑娘双眸禁闭,眉眼脉脉,长着和神乐一样的面容。
时人有云,幻由心生,喜静者便见寒潭幽竹,心怀惧者便见恶鬼罗刹,心中万象,眼前千景。
花鸟卷,意味花鸟之图徐徐展开,她之所以名为花鸟卷,正是因为她可以操控人的各种梦境,并与梦境中人对话。花鸟卷进入神乐的梦境之中,以光亮为引,可以将神乐暂时带到现实世界。
虽然此法治标不治本,但是只要神乐能清醒片刻,对源博雅来说,也算是莫大的安慰了。
神乐已经沉睡了许久,再睁开眼看到现实之景时,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堪堪扭头,只见自家哥哥正在担忧地望着她。
眼神温柔又心疼。
她知道她这次沉睡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让哥哥为自己担心,真的不应该啊。神乐勉强露出一抹安抚的笑意:“哥哥,我没事的。”
然源博雅又岂会不知道神乐在逞强安慰自己,他时常为自己这个妹妹心疼,心疼她过分善良,过分替别人着想,却不懂得珍惜自己。
不过现在好了,他有办法可以救她。
神乐本以为自己此番醒来不过是凑巧,到了晚上?,她甚至已经做好了继续沉睡的准备,可是没成想第二天清晨,她竟然又醒了过来。
她惊讶地望向四周,确认这还是她昨天醒来的那个屋子。
神乐顿时喜出望外,立刻下床,想去跟哥哥报告这个好消息。她将要推门而出之时,忽然听到外面,有两人在对话。
“神乐的苏醒只能维持几天,以我一己之力是万万不能让她彻底从梦魇中醒来的。”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着像是昨天在屋里的那个姐姐,只听她又说道:“如今唯一的方法便是按照八岐大蛇大人所说之法,想办法找到人为神乐献祭,替她经受梦魇之苦。”
八岐大蛇??
哪怕神乐从小体弱多病,不问世事,这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她也是知道的,那个让所有阴阳师战战兢兢,百代守护结界只为了让它远离人世的大妖怪,八岐大蛇。
她昏迷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八岐大蛇竟然醒过来了,而?且这个姐姐貌似和它还有不一样的联系。
她本以为听到八岐大蛇的名字就足够震惊,可是听到下面这个熟悉的声音,神乐才真正惊呆在原地:“我知道,再待几日我就把人找来。”
这个声音她从小听到大,听了将近十几年,熟悉到深深印在自己的脑海中,绝不会认错,这个声音,分明是她哥哥的声音。
神乐在屋中瞪大了双眼,她狠狠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想让外面的人察觉到自己听到了这番对话。
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哥哥竟然与妖为伍,甚至还要违背阴阳师不得伤人性命的原则,来找人为自己献祭。
而?这一起的源头,竟然是因为自己。
就像花鸟卷所说,为了救自己,哥哥得付出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