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朝夕坐在疗养院外的石椅上,透过病房的玻璃窗饶有兴致地看着护士替张岚整理头发。
她的记忆里张岚有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像是海藻一样,放在手心里也滑滑的。
小时候她很喜欢坐在妈妈张岚的怀里,抓一把她的发丝窝在手心,用脸颊蹭蹭,呼吸里都是清甜的芳香。这个时候张岚会双手把她护在怀里,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脸颊,看着她柔柔地笑。
张岚还会替她梳头发,和她约定好等她以后长大后天天为她编辫子。
现在她长大了,妈妈手中的木梳却变成了砸伤她的武器。
头顶的破口被风一吹,丝丝拉拉的疼。
蒋朝夕伸手轻轻碰了碰,指尖立刻变得湿润,她吃痛地皱眉看着,用手指轻轻捻着那抹暗红。
……
天色越发阴暗,远处隐隐传出雷声,树叶也吹得沙沙作响。
石椅上的女孩垂眼盯着指尖,眸中似乎溢满了孤寂。
这样的情绪张潜很熟悉,爸妈意外过世后的一年里曾在他心里反复出现。
想到这他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手中碘酒的塑料软壳被捏变了形状,发出细微的声响。
于是对面的人循声看向他,张潜垂眼错开视线,僵着手把东西递过去,“擦擦吧,你伤挺多的。”
蒋朝夕对张潜的举动有些意外,旋即轻笑一声,伸手接过,道了声谢。
张潜“嗯”了声后坐在她身边,有些尴尬地开口:“我周末在这里做护工帮忙照顾病人。你也是这几天才来的吗?”
“呃……昨天到的。”蒋朝夕含糊的应了声。
她的回应让张潜误以为她羞于被撞见在这工作,于是他又接着说:“其实这份工作挺好的,工资不低,并且只需要周末来,不太影响学习。虽然有时候会被病人弄伤,但能赚到钱挨揍也值了。”
想到那些高昂的治疗费用,蒋朝夕干笑两声,没好意思纠正张潜她其实属于花钱挨揍的。
“你不用担心,在这里打工的事情我不会说的。”张潜笑了下,“虽然在学校我们也算是竞争关系,但校外的事情我不会带进校内。希望你也一样。”
此时的张潜态度比学校里温和很多,蒋朝夕并不清楚原因,于是有些茫然地点头应道:“好。”
张潜不是话多的人,蒋朝夕也有些认生,于是彼此坐在一起各自处理好伤口后,张潜就带着东西离开了。
……
临近晚饭时间,蒋朝夕走进大厅准备去给张岚喂饭,走到门口被主治医生陈荆寒叫住。
陈荆寒自三年前回国,任职于这家疗养院后就成了张岚的主治医师。
不同于其他人,陈荆寒似乎天生心存悲悯,对病人及家属态度都非常好。
加上他本身年纪不大,久而久之蒋朝夕和他也很熟悉。
蒋朝夕站在陈荆寒旁边,手指攒着衣角静静地看他,视线轻轻扫过他的脸颊。
她的身上和脸上的抓伤咬痕痕迹未消,陈荆寒面露不忍,忍不住低叹了一声,说:“你妈妈已经开始进食了,不过现在还是不认人,你先别过去了。”
蒋朝夕听见后点点头,“陈医生,我妈妈就拜托您了。”
陈荆寒又看了眼蒋朝夕的状况,她眼角处的伤口用创口贴做了处理,手上破皮的地方也擦了碘酒,能看出来是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可这样的处理过于随意,她身上的伤口又密又多,很多依旧暴露在外,看着又狼狈又让人难受。
十几岁的小姑娘,本该被家人捧在手心,可是眼前的女孩每次来都要受一身的伤害。
而伤害她的,就是她的母亲。
张岚的情况很特殊,清醒时她唯一想见的就是她的女儿蒋朝夕。
每次提到蒋朝夕张岚都会忍不住流眼泪,见不到她甚至会绝食抵抗。
可只要见到蒋朝夕,短暂的温情后就是极致的癫狂。
那时蒋朝夕又成了张岚最痛恨的存在,用尽一切力气去伤害她。
眼前的女孩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这样静静地笑着,一双眼完成新月的形状,瞳孔里闪着晶亮的光。
越是这样,陈荆寒越是心疼,甚至是愧疚。
——愧疚于明明知道她会被伤害,还是为了张岚的病情联络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