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听雨愣了愣,“你认真的?”
去陈澍家吃年夜饭?
这他妈可是妄想啊。
“没事的。”陈澍攥紧他的手指,“家族聚餐,人多。我就说我带个朋友,没人会管的,”
“……好。”林听雨就没有再反驳。
既然陈澍会主动提,说明他早就考虑清楚了。
林听雨觉得心里安稳的同时,还是有点担心:“那你爸妈……?”
陈澍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陈澍这个时候把他带回去,不管是同学,朋友,还是其他什么身份,都足够添乱的。
听到“爸妈”两字,陈澍眸中的神色好像冷了那么一瞬。
“我们家,只有我妈和我。”他冷冷地说,“我爸过年从不回家,在外面陪他那个野男人。”
林听雨沉默了须臾。
半晌,才开口:“我们俩……你妈她……要是看出来了,怎么办?”
还有一句话没问出口。
陈澍的妈妈,会,崩溃吧?
陈澍没回答。
两个人牵着手,沉默地走在人行道上。
好一会儿,陈澍才开口:“没事。我会解决的。”
林听雨的心尖抖了抖。
有点尖锐的疼痛,但更多,还是对陈澍的心疼。
林听雨是无所畏惧的,他不害怕世俗的眼光,不在乎别人用什么样的眼神看他,因此从不掩饰自己的性取向,要爱就爱得轰轰烈烈。
可陈澍不一样。
陈澍背负的比他多。
让陈澍承认自己喜欢上了林听雨,已经耗尽了陈澍大半的力气了吧……
林听雨在心里叹了口气。
陈澍却在这个时候,忽然收紧了手指,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些。
林听雨一怔。
侧过脸,映入眼中的是陈澍同一时间看过来的一双眸。
“相信我。”他说。
回到餐厅,尹清晏他们三个已经在站在门口聊天了。
看见陈澍和林听雨走过来,夏途南立刻冲他们招手:“这边这边!”
林听雨倏地把手从陈澍的大衣口袋里抽了出来。
有点心虚。
陈澍没说话,低下眼,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林听雨咳嗽两声。
走到餐厅门口,和他们碰面,陈澍开口:“抱歉,刚才——”
“没事没事。”夏途南摆手,“问题解决了就好啦!”
尹清晏什么也没说,他淡淡地看着林听雨,眼中有一点笑意。
两人只对视了一眼,彼此便心知肚明。
此时的荼白却显得有些诡异。
一离开餐厅,他就重新把自己全副武装起来,捂得严严实实。
荼白一会儿看看陈澍,一会儿看看林听雨,巨大的半透明的墨镜镜片下,眼神居然有些异样的兴奋。
荼白满眼放光地看着他们,口中还念咒语般地念叨着一些神秘的话语:“磕到了谢谢!磕死我了磕死我了!”
林听雨没听懂,只觉得有些惊悚,他扭头问陈澍:“……他没事吧?”
“日常抽风,打一顿就好。”陈澍推了推眼镜,不带感情地说。
荼白用双手捧住脸,“啧啧啧啧”起来。
“那就在这里分别吧。”陈澍说,“下次再约。”
“哦阿澍你要坐我车走么?”荼白从狂迷状态中稍许恢复了些神志,问。
“不了。我送他回家。”陈澍冲林听雨的方向扬扬下巴。
林听雨心头一热。
荼白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话一样,又开始捧着脸小声地“磕死我了磕死我了好好磕啊”。
夏途南和尹清晏对视一眼,默默地后退一步,离荼白远了些。
三拨人道别之后,陈澍和林听雨一起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夜色缱绻。
林听雨两条腿迈得懒洋洋的,声音也很散漫:“你那发小,我怎么觉得从刚才开始他的行为就有点诡异……他知道我们的事么?”
“大概看出来了吧。”陈澍走在他身边,“估计在磕CP。”
“?”林听雨没听懂,转头看他。
“他以前曾经因为在机场看耽美小说,被路人拍到,上了热搜,被营销号轮了七天七夜。”陈澍一脸淡定,“你去洗手间的时候,他已经把夏途南和尹清晏磕过一遍了。”
“……”林听雨的嘴角抽了抽。
陈澍的世界还挺神奇的,连朋友都这么奇奇怪怪。
林听雨这么想着,又忍不住侧过脸,抬眼去看陈澍。
陈澍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低下眼睛:“嗯?”
“没事儿。”林听雨把目光转回去,嘴角却勾起一点笑。
陈澍看了他一眼,问:“牵着?”
“好。”林听雨立刻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本来被捂得暖烘烘的手猛地暴露在空气中,激得林听雨打了个哆嗦。
但他还没来得及喊冷,手便已经被陈澍牵过去,包裹住,塞进了另一个温暖的口袋里。
“以前顾眠看韩剧,我跟着看了点儿。”林听雨垂眼看两人交缠的手,“那些情侣冬天的时候会戴同一条围巾。”
“……不会勒死或者窒息么?”陈澍问。
“妈的,能不能别煞风景。”林听雨噎了一下,转过眼去白他。
陈澍便笑了:“明天买。”
“……哦。”
迟疑片刻。
林听雨又问:“哥,明天……真的要带我去你们家吃年夜饭么?”
“嗯。”陈澍应,“不过不是我们家。是我爸那边整个家族,在餐厅订了年夜饭。”
“包厢?”林听雨问。
“往年是在大堂,比较热闹。”陈澍回答,“今年应该也是。”
林听雨松了口气。这样好像就没那么尴尬了。
“那我明天该怎么做呢?”他接着问,“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提前跟我说啊。”
“做你自己。”陈澍看着林听雨,“你这样就很好。我喜欢你这样。”
林听雨怔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轻轻蹭了蹭陈澍的手指:“如果你愿意的话……说说家里的事吧?”
“嗯。”陈澍应了一声,用力回握他。
这会儿两人已经走到酒店楼下了。
他们搭乘电梯上去,进了门,坐下来,陈澍开始给林听雨讲过去的事情。
同妻的事情林听雨已经知道了。
但陈澍父亲家的事情,说起来要更复杂一些。
严格来说,陈澍应该是富三代。
陈澍父亲那边是家族企业,由陈胜华的爸爸,陈澍的爷爷一手创办。
陈家老爷子一共有三个孩子,陈澍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姑姑,陈胜华是最受宠却也是最不争气的老幺。
除此之外,陈家家大业大,旁支挺多,各种远的近的亲戚不少。
因此每年年夜饭的时候,老爷子都会在餐厅订好年夜饭,邀请所有的亲戚齐聚一堂。
陈澍最讨厌的就是过年。
对他而言,过年无非就是一群平时八竿子打不着边的人聚在一起,年轻的攀比男女朋友,年长的攀比儿女,口蜜腹剑,在假惺惺的相互恭维中放出带剧毒的暗器。
陈胜华、大伯和姑姑分别管着陈家产业下的子公司,互相制衡。
老爷子年纪大了,早有退休的打算,预备颐养天年。
这些年,兄妹三人之间为了争夺遗产和股份,明争暗斗了不知多少回。
这也罢了,那些旁支的远方亲戚也想分一杯羹,隔三差五就到老爷子家献殷勤。
偏偏陈胜华又是个有把柄拿捏在他们手里的。
陈胜华虽然不成器,那个夏舟却有些手段,这些年帮了他不少。
他们忌惮陈胜华,不敢直接对他下手,便拿了陈澍和他母亲孙兰来开刀。
每到过年,藏匿在觥筹交错后面的,便是杀人不见血的刀光剑影。
陈澍的母亲孙兰也是从小破县城走出来的,她是独生女,没有兄弟姐妹可以撑腰。
陈澍的外公外婆一辈子都是勤勤恳恳的糖厂职工,不过是平头百姓罢了。
当初陈胜华选择孙兰,正是看中她这一点——没权没势,无人撑腰。
孙兰原本是个性格温柔的女人,和陈胜华结婚以后,便听了陈胜华的提议,选择辞职在家,相夫教子。
谁能料想,那个原本彬彬有礼、温文尔雅的丈夫却是个骗婚的同性恋。
为了面子,为了生存下去,孙兰宁可苦守这桩名存实亡的婚姻,也不愿意离婚。
她也不能离婚,多年来她一直依附陈胜华生活,在旁人眼中是令人羡慕的阔太,实际上早就跟社会脱节,根本无法独立生存。
十九年来的同妻生活摧垮了孙兰,把她变得又敏感又神经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