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陈澍分开之前,顾眠再三叮嘱陈澍,千万不要让林听雨知道,她把他卖了。
“否则他会杀了我。”顾眠满脸恳切地说。
“……放心吧。”陈澍推了推眼镜。
“那我先走啦,你也赶紧回去复习吧。”顾眠把围巾一圈一圈地缠上脖子,整理好仪表,冲陈澍挥了挥手。
陈澍冲她略一点头,顾眠便转身离开了。
离开咖啡馆舒适的暖气环境,再次置入寒风中,陈澍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南方的冬天不似北方,寒风里带着潮湿的水汽,风一吹过,湿冷便渗进骨头缝里。
陈澍将双手捧在脸前,朝着手心呵了口热气。
呵气成冰。
连镜片都蒙上了一层水雾。
太冷了。
周一晚上,在沈青梅家补习,林听雨没有像往常一样九点钟准时走,而是留在座位上写英语题。
虽然林听雨没有直接说,但陈澍心里很确定,林听雨在等他。
其实还是蛮开心的。
陈澍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一个人退学一个人复读,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在喧嚣的校园里,一个人独自回家,一个人面对所有的压力。
因为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别人可以依靠,所以他要把所有可能或者不可能的突发因素都考虑到,以便准备对策。
所以学会心肺复苏。所以连常备药品也要准备齐全,随身携带。
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也要好好生活。
可有一天,陈澍遇到了一个和他同样孤独的人。
那个人明明遍体凌伤地抱着腿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等待伤口愈合,却还是在陈澍独自路过的时候,抬起头来,笑着朝陈澍伸出手,把自己仅剩的一点点余温传递给他。
是那样的林听雨,先找到了陈澍。
陈澍绝不会放任林听雨在沼泽里越陷越深。
十点半的时候,陈澍今天的学习任务完成了。
“陈澍,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啊。”沈青梅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一下筋骨,离开座位,出去倒水喝。
“好,老师再见。”陈澍一边收拾练习册,一边抬头去看林听雨,“林听雨,走了。”
“好。”林听雨放下笔,把练习册合上。
陈澍动作很快,林听雨还在拉书包拉链的时候,他已经背好书包,站在林听雨身边等他了。
“稍等啊,马上就好。”林听雨怕陈澍等急了,很快地往书包里塞东西,却不小心把一支笔弄掉到地上,“啊。”
“别急,别把东西落下了。”陈澍几乎是第一时间弯下腰,把林听雨弄掉的那支笔捡起来,放到桌面上。
与此同时,他迟疑半秒,忽然开口:“林听雨,你的画……很好看。”
“谢谢……”林听雨正要伸手去拿那支笔,听到陈澍后面那句话,不由得愣了一下,“画?”
“沈老师家墙上挂的那幅。”陈澍抬眸看了一眼挂着那幅画的墙,一边思考着该用什么样的措辞,才能不会让林听雨感到被冒犯,“我无意中看到的……很喜欢。你画得非常棒。”
陈澍自己是个性格敏感的人,很容易就会觉得被冒犯。
他不喜欢麻烦别人,也不喜欢给别人带来困扰,所以在说话做事之前,总会代入自己换位思考一下。
林听雨没有主动跟他说过画画的事情,如果他突然冒昧地跟林听雨提这件事,就好像显得他在窥探林听雨的隐私一样。
这样的话,会不会让林听雨感觉到讨厌呢?
陈澍不太确定。
林听雨倒没有表现出不悦的神情。
他只是笑了笑,顺手拿起陈澍帮他捡起的那支笔,塞进书包里:“喜欢的话,我给你画一幅送你啊。”
后一句话他只是客套一下。
毕竟他也很忐忑,不知道陈澍的“很喜欢”是官方的恭维,还是真情实感的表露。
画画是林听雨唯一拿的出手的东西。
除此之外,他一无所有。
如果陈澍喜欢的话……
如果陈澍想要的话……
可林听雨不确定。陈澍会喜欢吗?陈澍会想要吗?
陈澍会……嫌弃吗?
“好。”没想到,陈澍点了点头,“我想要。”
“嗯?”林听雨还在胡思乱想,思绪忽然被陈澍的话打断,顿了顿,才反应过来,“……啊,好,你想要画什么?什么时候要?”
“什么都可以,你想给我画什么,我就收什么。”陈澍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着急,等你有空吧。”
“……好。”林听雨点头,表情里多了几分无法掩饰的笑意。
看得出来,林听雨很开心。
就好像得到了大人夸奖的小孩,连眼睛里都冒着星星。
真是个小孩儿啊。
“你要不要报一个艺考试试?”陈澍留意着林听雨的反应,顺水推舟地把话题一转。
林听雨顿了一下,才说:“算了吧,我就自己画着玩的,没有那个水平。”
果不其然地拒绝了。
陈澍静默。
林听雨从座位上站起身,拎起书包,眼睛看着别处,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况且,我也没有接受过专门的集训,哪考得上啊。”
“高三第一个学期很快就要过去了,一眨眼就要高考了。”陈澍忽然发现自己的镜片有点儿花,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取下眼镜,仔仔细细地擦拭镜片,“你有想过高考结束以后要干什么吗?”
林听雨站在原地没动,等陈澍擦眼镜。
他盯着陈澍的手,看得专注:“说实话,没想过。我是一个没有未来的人,混吃等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