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晋城下起了第一场雪,洋洋洒洒像飘飞的细绒。
季眠结束了健身私教的训练,简单的冲了个澡,换上驼色长风衣跟5公分高跟的漆皮短靴,运动时扎起的长发现在搭在两肩,带着点卷度的暖棕色。
她跟私教打了声招呼,给了司机位置,直接上车回家。
这几乎是季眠放学回家每周日常,倒不是她多自律,而是这是她作为含着金汤匙出生附带的等同义务——做一只漂亮精致且价格昂贵的花瓶。
季眠刚进家门,客厅里罕见的没人。
安姨从厨房端着菜走出来,对上她狐疑的目光,示意楼上。
“发生什么事了?”季眠走过去,整个家里,比起她母亲乔语女士,她跟在家里做了二十年的安姨更亲近。
安姨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大小姐回来了。”
“哦。”季眠漫不经心的搭着椅背,眼里却闪过一丝狡黠,在安姨没注意下迅速捡了块肉塞进嘴里,装模作样的抿唇假装无事发生。
安姨哎哟一声,慢半拍的空中假打一下,“你说你这丫头老毛病怎么总是改不了,让太太知道了又得说你了。”
这边话音刚落,楼上传来季父季盛年发怒的声音,“多大点事,捕风捉影就要闹离婚,你当婚姻是儿戏?”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在外面玩没玩女人我难道不清楚?”季昕反驳,紧跟着是摔门的声音,她直接下了楼。
下楼,正好跟季眠的目光对上,季昕赤红的眼眶有些凌厉的反瞪她一眼,背对着她坐上了沙发。
季眠垂了下眼皮。
她记不清从那天起,季昕就讨厌她,多看一眼都嫌烦那种。
乔语紧随其后,近五十的脸跟身材依旧保养得当,依旧担得起美人二字,“季昕,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么情绪化,遇事就跑回来,秦家会当我们季家养的女儿没教养。”
“对啊,大姐,你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男人在外面逢场作戏而已很正常。”季望插袋,慢吞吞下楼梯。
季昕闭了闭眼,明显有眼泪从她眼里掉下来。
不用问也知道,又是大姐夫在外面拈花惹草,大姐气不过跑回来要离婚。但作为家里最小的那位,季眠对这件事没有发言权。
季盛年在季昕情绪缓和后走下来,带着父权时代里绝对掌控权,冷着脸走向餐桌,“用餐。”
整个家里没人敢违背他,尽管季昕早已嫁出去三年也依旧如此,她走过来,在季眠相对位置坐下。
整顿饭,安静无声,只有季昕时不时往下掉的眼泪。
中途,乔语擦唇,对季眠道:“眠眠,去练琴。”
“好。”
季眠晚上有严格的热量限制,吃什么吃多少都是乔语定制过的,在家用过晚餐需要练上两个小时的大提琴。
她去了琴房,关门前,还能听见来自客厅开始的争吵声。
精通一门乐器是花瓶的必要涵养,她选的是大提琴,而季昕选的是钢琴。
琴练到一半,季昕推门进来,季眠动作一顿,琴音停了。
她并没有看季眠,而是自顾自的走到了那台钢琴前,伸手碰触冰冷温度。
季眠继续。
季昕背转过来,她仰着脸,脖颈纤长白皙,沉默的听到了音乐结束,她伸出手指抹掉了眼角眼泪,“季眠,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讨厌你?”
季眠停下来,看着她。
季昕垂下头目光与她隔空相接,“没错,我讨厌你。”
季眠没说话。
“因为你太乖太顺从……跟我一样,迟早也会落得我这样的下场。”季昕扯了下唇,笑的比哭更难看。
*
“要我说,这件事的确是你姐不懂事,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就好了,她是秦太太是事实,那些小三小四还能上位不成?”
“结婚跟男人谈什么感情,是包不好看还是卡不好刷?”
“计较那么多干什么,各玩各的不就好了。”
数十位大小姐挤在软皮沙发里,不约而同谈起了前两天关于季昕与秦立的闹剧,这种事本来稀松平常并不足以多惊奇,但季眠在,难免被提起。
她们年龄相仿,有些跟季眠一样还在念大学,有的也不过刚出大学一两年。
季眠手臂撑着沙发斜坐着,明艳的脸有些慵懒,并没有因谈及她们的家事而有愠色。
她在这群塑料姐妹圈里一直是特别的存在,谈不上多合群也不会太独立,但也不像其他人有关系亲密的姐妹。
但无所谓,绑定她们在一起的本也不是什么感天动地姐妹情,不过是为了家族必要建立的良好关系。
见在场数十位将目光投向给自己,等待她点评,季眠伸手指向不远处的温小姐,道:“亲爱的,你这戒指好漂亮。”
温小姐早八百年就抬起的手展示苦于其他人一心扑在八卦无人问津,此刻被季眠提到,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只是订婚戒指啦,才二十一克拉,可是我很喜欢这个设计跟背后的故事,所以还算满意吧。”
“纯度很高,价格应该不便宜吧。”
“也就一千万左右吧。”
“听说人的灵魂就是二十一克拉。”
“你还有灵魂哦。”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话题扯开了。
季眠功成身退,思绪显然游离在钻戒之外。
她是可以理解季昕的。
与其说季昕讨厌自己,不如说是从醒悟她只是联姻花瓶后对整个季家的厌恶。
而季眠,将步她后尘。
不只是季眠,在场的女孩都一样,为了家族企业百年延绵不衰。
想到这里,季眠显得有些恹恹的。
一直以来她都很顺从,什么场合该说什么做什么,学什么不做什么都言听计从。
可一想到她一次恋爱还没谈就要被安排联姻,对方还是如拆盲盒,是好是坏但凭运气,无端的就生出叛逆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