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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隐瞒(1 / 2)


“娘娘,这边请。”

皇后在侍卫的引领下,穿过天牢长长的甬道,每隔几步都有一盏油灯照明,火焰无声摇曳。她的双眼被明暗不定的光线刺得酸涩难耐,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和那些零碎的记忆,在她领下这道命令之后,都慢慢的死去了。

洛鸿明被单独关押在一间牢房里,里面的摆设还算整洁,有桌椅和床。桌面上有斑驳的痕迹,却没有一丝污迹。

毕竟是监牢,依稀能看到空中漂着无数灰屑,洛鸿明坐在桌旁,身着灰色长袍,英武如斯。仿佛这样的人,即便你把他推到尘埃里,他依然是明朗落磊的,身上永远都染不上一丝纤尘。

他起身向她行礼叩拜;“罪臣拜见皇后。”

她的目光定定落在他身上,恍惚间以为静止的时间,不过是一声叹息……

宫人将一个托盘放到桌上,拿起上面的一杯一壶,将杯子满上,做完这些后便无声地退了下去。

宫人和侍卫渐行渐远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甬道尽头,毕竟洛鸿明的死对外宣称暴毙而亡,皇后奉命赐死是皇家密事,所有人都退到很远。现在她和他的说话声,不会有第三个人听到。

洛鸿明站起身,看着桌上的酒,“这是何意?”虽是问她他的声音却十分平静,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陛下已经知道了我们过去的事,紫嫣背叛了我。”她在他面前坐下,艰难的说出这句话,言外之意,再清楚不过。

洛鸿明面色微变,他被关在这里有一个月了,这样的待遇比即将被处死或流放的犯人都好一些,所以在此之前,他并没想过皇帝会杀他。而桌上的酒分明是要赐死他的意思,这个变故太突然,除了本能的从容,他来不及想太多,更没想到皇帝要杀他竟是这样的缘由。

他看着面前的女子,绝美的容颜,死水般的目光,眼中浮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哀。他对她不是没有恨,只想一生陌路。想必自己一死,皇帝就不会为难她。他唯一放不下的只有初晴。

“不知陛下要如何处置臣的家人?”

“陛下不会株连洛氏远支,你的女儿已经被送到卫氏那里,你不用担心,卫氏毕竟是皇子的母亲,虽然被废,仍然住在坤宁宫里,还领皇妃的月俸。卫氏……其实是个心软的人,她会善待初晴。”

洛鸿明静静看着她。皇后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在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本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尖锐的痛起来,“别这样看着我,”她合了合眼睛,声音沙哑而酸楚,“我和卫氏母子的斗争不会结束,但还不至于和一个小孩子为难。”

初晴注定被身世连累,虽然洛氏远支族人没受到牵连,愿不愿收养她还不得而知。如果她被当成犯人流放……洛鸿明更无法想象这样小的孩子如何承受颠沛之苦。被送到坤宁宫,也许就是她最好的出路了。无可奈何的绝望下,他只能往好的方面想,希望卫氏能够念在赵月的忠心,善待初晴,希望眼前的女子真的不会为难初晴。

“如此,多谢你。”洛鸿明说完,拿起酒杯,什么都没味,微微仰首便要饮下。

“且慢。”皇后突然道,眼泪滚滚落下。

“我还有一个问题,当年,如果我等你三年,我们还有没有可能……”

十年前,他不顾洛老夫人的反对,坚持要娶她为妻,他的母亲忧愤成疾,又以断药威胁。洛老夫人病榻前发誓与她断绝往来,此生陌路,洛老夫人才肯服药,可一切都太迟了。

他是他父母的独子,洛老夫人是担心她的兄长跋扈不臣,将来酿成大祸,怕洛氏受到牵连。

其实,她又何尝不怕?

回答她的只是沉默。

悲哀在他的眼中慢慢凝聚,他仿佛真的在想她的问题,却真的,不能给她一个清楚的答案。

她让幕氏成为皇亲国戚,让她的族人全力辅佐她的孩子。她的兄长为了幕氏一族,哪怕在朝臣的打压下陷入如张柯那般绝境,也不会成为另一个张柯。

当年,他看不起她兄长的粗鄙跋扈,却爱她如斯。可她要的是一个相守一生的承诺,一个让幕氏崛起的契机,他却一样都给不了。

入宫前几年,她的日子实在不好过。他和赵月成婚前,她就已经看出了皇后的算计。她却什么都不说,她以为他是一定要娶妻生子的,他的妻子不是赵月,也会是别人。她怕……哪怕他在开始对赵月不是两情相悦,只有举案齐眉,可日久生情,举案齐眉也有可能变成两情相悦。她在他成婚后将真相告诉他,当木已成舟,枕边人竟是一枚棋子带来的冲击会更加猛烈。不管他继续维持和赵月的姻缘,还是与赵月和离,他以后,大概不会再相信爱了。她要他一生都不忘记她,他们的过去注定要成为他此生最刻骨铭心的怀念。

“我现在又不想知道了,你什么都不必说。”她苦笑,打破如死水般的寂静。

他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放下酒杯,深深看着她,目中含着如五月阳光似的暖意,“云汐,珍重。”

“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你。”她最后长长的看了他一眼,以袖掩面,起身离去。

不能回头,自从十年前她踏入皇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没有了退路。

少年爱慕过的人,已经喝下她亲手递去的毒酒,而那个原以为可以终生依仗的人,在她的心里,也已经死了。

她的余生注定只能与权力为伴,为了她自己,为了她的孩子,为了她的家族。

她在提审犯人的大堂中等了片刻,有侍卫来报,“禀皇后,洛大人已经暴毙而亡了。”

皇后神色漠然,带着人在一片官员,侍卫和宫人的跪送下从容离去。

慈宁宫。

皇帝正与太后对弈,一盘棋下完,输的又是皇帝。

太后叹了口气,“皇帝的心不在棋盘上,也不在慈宁宫,这天底下,可能只有一个人有这个本事让堂堂一国之君如此心神不宁。”

皇帝有些怅然,幽沉的眼里一片落寞;“母后,难道朕这一生,只能做一个孤家寡人么?”

太后摇了摇头,“那卫氏并非和她父亲一条心,后宫多少嫔妃,只要你对她们有一份情义,她们都会以真心待你。可能对你真心的人,你却不屑一顾,偏偏喜欢那个桀骜不驯的烈性女子。”

“母后,儿子让幕氏赐死洛鸿明,是不是错了?”皇帝坚毅的面庞上突然闪过一丝无措。

太后道;“是对是错,现在追究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皇帝沉默。

太后又想起一事,“你当初在卫徽父子身边布下眼线,一定知道卫徽为何造反。”她看着皇帝,似强调般的追问;“他的女儿和外孙都在宫中,他为何要铤而走险?”

皇帝淡淡道;“卫徽是罪有应得,至于别的都无关紧要。”

太后看他的目光多出一丝悲悯,叹了口气,道;“母后可以不管,只要皇帝你心知肚明就好。”

这时,有侍卫入内禀报,洛鸿在狱中“暴病而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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