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贵顶着绿头牌进来时,苏培盛只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便袖着手在一旁打盹儿。
最近钱贵风头劲得很,攀上了后宫某个主子,被主子串掇着他?可劲的往皇上跟前凑。
天气寒冷,苏培盛心里也像吃了冰块一样爽得一激灵。他?就喜欢看钱贵这般找死也找不着道,瞎咧咧乱闯的蠢蛋倒霉样。
胤禛刚用完晚膳,尝了口新沏上来的绿茶,半是无奈半是生气。
云瑶那小气劲儿,每年的明前茶只肯分他?一点。还有秋茶,选给他?的,叶片老得他?以为是在吃树叶。
可他实在是拿她没办法,本来指定她的茶庄直接供给内务府,也好让她赚点银子,却被她一口拒绝了。
她嫌弃与官员打交道麻烦,再说她茶庄的茶叶又不是卖不?出去。
这份尊荣虚得很,她又不需要?光宗耀祖,而且她说得非常直白。现在仗着他?的势,能得到皇商的封号,等?以后改朝换代,她就该被抄家了。
胤禛知道她指的是曹家被抄家之事,可两者岂能混为一谈。他?对曹家也仁至义尽,只让曹家将贪污亏空的银两补齐,而曹頫却偷偷转移银子家产,他?才一怒之下家抄了曹家。
不?过她离得远,他?就是想生气也鞭长莫及。等?到吃了两口茶,他?的气也消了大半。
罢了罢了,她还记得他?就好,不?然她一颗茶叶都不送,他?也只得干瞪眼。
胤禛听到屋门口的动静,抬眼看去,钱贵脸上忙堆满笑,躬着身子请安。胤禛看向他?手里捧着的绿头牌,脸色一沉,冷声唤道:“苏培盛!”
苏培盛忙滚了进来。
胤禛神色冰冷,眼中杀意闪动:“拖出去处理了!”
钱贵见自己还没有开口就小命不保,害怕得双腿发抖,冷汗津津而下。苏培盛抬手唤来小太监,将几乎没吓尿裤子的钱贵拖了下去。
胤禛觉着说不出的恼怒,每隔一段时日总是有人如蚂蚱般乱蹦,为了前程这些狗东西连命都不要?了。既然如此,他?也就干脆成?全了他?们。
外?面窸窸窣窣,一阵低低的呜咽声之后便没了动静。胤禛吐出口浊气,顺手拿了本密折看了起来。
他?一遍扫过,脸色已变得铁青,难以置信再看了一遍,差点没昏过去,怒吼道:“苏培盛,传怡亲王爷即刻进宫!”
苏培盛心中大惊,眼下宫门已经落钥,这个时刻传十三?进宫,肯定是发生了天大的事。他?半点都不敢耽误,亲自出宫去传旨。
十三?忙着连朝服都没有来得及穿,便与苏培盛快马加鞭入了宫。一进养心殿,见胤禛手里紧紧捏着一本奏折,如困兽般在屋子里走动,气得七窍生烟。
“你看看,看看,这像什么话?!”胤禛盛怒之下,将折子朝十三?扔了过来。
他?手忙脚乱接住了一看,这是浙江总督李卫递上来的密折,上面措词谨慎,写了云瑶最近捧戏班的小生之事。
十三?神色变幻不?定,他?也无法形容自己心里此刻的感觉。云瑶远在杭州,还能把胤禛气得半死,实在是对她佩服至极。
“你去杭州,把她给朕带回京!真?是在外反了天了!”
胤禛扭曲着一张脸,绕到御案后坐下,提笔飞快在纸上写了几个字,说道:“这个快马加鞭送到李卫手上去!”
苏培盛躬身上前,将旨意密封起来。他?转身正要走出去,十三?忙给他?使了个眼色,劝道:“皇上,云格格断不是这样的人,还是等臣去杭州调查明白之后,皇上再做打算也不?迟。”
胤禛想到自己在京城辛辛苦苦操劳,她却在外面花天酒地,一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
“李卫递来的消息还能有假不?成?,她向来胆子大,朕又离得远,她什么事干不出来!朕一直忍着让着她,倒把她养成了这副狗脾气!”
十三?不?知为何有点想笑,不?过拼老命忍住了,只小心翼翼劝道:“皇上,云格格脾气是大,可也不?是不知分寸之人。
如果就这样强把她带回京,只怕她也会过得不?畅快,这突然一挪地方,身体有个什么头痛发热的......”
胤禛听到十三?提到云瑶身体之事,脑子就慢慢冷静了下来。她不生病则已,一生病就得几个月,一提到他就心疼。
只是想着她对别的男人笑,她不再属于自己,他?心里就闷得透不过气。
胤禛从来没有觉得这般难受过,他?颓然坐在椅子里,喃喃地道:“朕被困在这里,放了她在外,没有一天不想起她。
朕以前对不住她,如今也是朕的报应。十三?弟,你去吧,一定要?看清楚了,有敢往她身边凑的,有多少杀多少,朕不?怕背负这些骂名?。”
眼见快要过年,趁着这几天出了太阳,厨房外的院子里晒了许多酱鸭鱼干,一进院子就一股子酱香味扑面而来。
几只猫与小白在架子下面打转,不?时想要跳起来去啃一口。为了防着它们偷吃,架子特意搭高了些。云瑶站在廊檐下,看着它们那副谗样,笑得肚子都痛了。
姚姑姑匆匆走了过来,着急地道:“沈班主家里的常氏来了,说沈家班全部被衙门抓了去。”
常氏以前也登台唱戏,只是胤禛下令不许女伶登台之后,她才退了下来。
云瑶也见过她,还私下听她唱过一次。她除了戏唱得不?错,为人也豪爽仗义,与沈班主两人夫妻感情很好。
云瑶听沈家班突然出了事,忙大步往外?走,“带我去看看。”
常氏在屋里正六神无主转圈,见云瑶进屋,几步奔过去扑通跪了下来:“主子啊,你救救老沈他?们吧,戏班子里的人都被衙门抓了啊!”
云瑶忙俯身扶起常氏,说道:“你先别急,坐下来好好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
常氏依言坐在椅子上,拿帕子擦了擦泪水,说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见年底了,戏班子也正是忙的时候,今天本来定好了要?去陈乡绅家里唱戏。
谁知道一大清早,衙门就来了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人全部抓走了。我得到消息忙追上去问,来抓人的根本不跟我说原因,只说是奉了上面的命令抓人。
咱们不?过是做着下九流的活讨口饭吃,同行之间也客客气气的,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
我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托了相熟有些门道的人前去衙门打听,那里却没人敢多说一句话,只说咱们是得罪了了不?得的大官,是总督衙门亲自下令抓的人。”
常氏白着脸,害怕得嘴唇几乎都打哆嗦:“如今他?们全部被关在里面,也不?许人前去探望,生死不明。我也知道前来找你太冒失,可我实在是没了主意。
咱们这些人,不?过都是被达官贵人捧着逗个乐的玩意儿,如今一出事,连个能求救的人都没有。
我也只能舔着脸上门来,只求求你能带我看看他?们,不?管生死,见见他?们一面也好啊。”
云瑶听到总督衙门时,心里就大致有了数。能指使李卫的,也只有远在京城那个小心眼的男人了。
云瑶先前其实也担心过,自己出来玩会不?会惹怒胤禛。开始时她还小心翼翼,后来见到没什么事发生,才放开了去玩。
再说她只是听听戏,见人唱得好多打赏捧了几场,越上了年纪,心就越发坚硬,哪里真?会放在心上。
云瑶沉吟片刻,安慰常氏道:“你且先回去,我去总督衙门走一趟,得了消息马上差人来跟你说。”
常氏听到她的话?,心里也微微松了口气。这些年走南闯北,虽然身份低下,也还是长了些见识。
见她一个女人独居在此,又拥有偌大家业,却从没人敢觊觎半分,虽然不知道她具体来历,也能断定她肯定有深厚的背景。
云瑶送走常氏,半点都没有耽搁,写好了帖子,让长兴驾车直接去了总督衙门,然后投了帖子进去。
很快李卫的师爷就亲自出门来,上前一抱拳对着车门说道:“对不住对不住,东家现在公务缠身实在走不?开,差遣小的前来迎主子进去,夫人已经在后面等着,好陪主子吃茶歇息。”
云瑶见李卫不出面,只派了个师爷出来不说,还准备把她打发给女眷接待。
她也没有多说,只坐在车里笑了笑客气地道:“茶我就不吃了,既然李卫在忙,那劳烦师爷转告他?一声也行。
他?抓了沈家班的人,还请他在牢里好好看着,到时候可得须发无伤放出来呢。长兴,我们走。”
师爷愣住了,云瑶听起来语气客气,话?中意思却没有半点客气。长兴阴着一张脸,只冷冷看了他?一眼,手一甩鞭子驾着马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