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霄一时呆愕,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但再看看众人的反应,确定自己并没有听错。
张鹤卿真的是在肯定她的言论!
“……道长……你这又是怎么说的?”杜老爷似乎还未清醒,只是迷茫的看着张鹤卿。
而张鹤卿已经收起了剑势,他虽然还横阻在杜尚秋与杜家人的中间,但方才那股凛冽的杀气似已散去,又恢复了一贯平静的神情。
“贫道也只是一家之言,虽然贫道没有证据,但以鬼怪之性而言,厉鬼虽然狠毒,却绝不会找上无辜之人,所以只要知道二公子究竟欲杀何人,事实便一清二楚了。当日八公子无故中毒,贫道就已有所猜测,之后封闭青蓝苑许久,只是为了消耗二公子的耐心,而今日第一次让大夫人外出,就果然引他出现了。”
“你是故意的?”春霄听着吃惊,原来张鹤卿心中早已有了计较,借故让大夫人外出,真是放出鱼饵诱使杀人不成的杜尚秋出现。
张鹤卿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接着表述道:“至于二夫人,贫道则可以肯定她的死亡决不是鬼怪所为。”
他一句话毕,立刻又引起了四周的骚动。众人面面相觑,如果杀人者是鬼怪,那他们尚可同仇敌忾,可若是凡人所为,那么难免自己的身边就可能藏有凶手。
“贫道亦是习武之人,对刀剑之形也算有些了解……”张鹤卿似乎不再打算假以他人之口,“当日二夫人身上的伤口虽经过掩饰,但仍可看出是一种短而尖的利器长切所致,那伤口的边缘还留有些许油渍和非人类的血腥味,如果贫道猜的没错,杀人的凶器很可能是厨房中的菜刀。”
“菜、菜刀?!”杜老爷失声叫到。扎一听来,这结论委实荒诞,但他转念一想,府中厨师里却是有几位军队退下来的老兵,杀起人来并非难事。
“这些都是官府仵作就能验出来的东西,其实,贫道自己还有更简单的方法……”张鹤卿顿了一顿接着道:“二夫人院中并没有一丝阴魄之气,所以贫道当时就可以肯定,短时间内绝无鬼怪在那出没过。只是……不知道有人明知这浑水摸鱼的办法很拙劣,为何还要使用?”他似喃喃自语,但视线已经飘忽到了大夫人的身上。
“……自从尚秋回来后,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拙劣不拙劣,又有什么差别呢……”跪坐在地的大夫人此时仰头回应着杜尚秋的眼神。她虽然浑身颤嗦,却并没有被揭穿之人所常见的那种歇斯底里,只是面上的神色犹如死水一潭。
“我只是不甘心,我这一生都拼命忍耐,却不愿死到临头还让她消遥快活。”
“枫秀!”杜老爷大力将大夫人从地上扯起,却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任由大夫人又缓缓的滑落到地上。
“让我起了害死尚秋念头的,也是她……她背地里嘲笑我迟迟生了一个蛋,结果反而让抱养的孩子挡了亲生儿子的路,说我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她以往说的难听话太多了,可不知为何……我就单单听进了这一句,一旦记住了,就再也忘不掉了……我……”
“就为了这个,你就害死了尚秋?!”春霄大声责问道。在场的人几乎都默默无声,只有她,反倒像是当事人。
大夫人转动目光,却是望向杜尚秋,“……无论如何,八郎总是流着我的血的孩子……”
“那又怎么样!”即使从地府知道了真相,如今又听到大夫人亲口承认,春霄还是觉得不可理喻,“没有血缘又怎么样?尚秋也喊了你十几年的母亲啊!”
大夫人猛然一抖。
……母亲吗?
是曾经有过那样的日子,自己迟迟没有生育,又有那么一个乖巧的孩子甜甜的喊自己娘,努力博取父亲的认可只为让她开心。那个时候她就在想,哪怕没有血缘,这也是她的孩子,她会以他为傲,会为他铺平未来的锦绣前程,她会一辈子爱他。
在自己的孩子出生以前,她真的有这么想过的。
“……尚秋……我的……”到了这个时候,忽然才有眼泪从大夫人失神的眼睛中流出,她痴痴的凝视着月光下惨白的面容,似乎是想从他脸上找到曾经属于自己的证明,但已经什么都找不到了。
杜尚秋木然的表情,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一种模样,她唯一一次见到他这个样子,只在仆人慌慌张张把她心知肚明的事情报告给她的时候。她那时其实极不愿意亲眼去面对,可是不去又太不像话,只好硬着头皮跨进那座院子。
当时的他就是今天这样毫无表情的躺在榻上,也是今天这样苍白的脸色,配着衣衫上触目惊心的猩红,全然停止了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