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招来一个管事想领张道士去厢房休息,张道士却摆了摆手,“不用了,住在此处即可。”
他横手一指,指的正是杜尚秋的这处院落。
年轻有为的道者屈尊住在死人住过的院子里,杜府少不得要伺候的无微不至表示自己的诚意。于是周妈妈站在一级台阶之上,四下俯视她手下的仆役们。
周妈妈手下的这帮人,几乎都是不堪什么大用的杂牌军,专管临时摊派的任务。可不堪大用也分个三六九等,这些不中用之中相对中用的那些人,此刻都缩着脑袋弓着腰身,惟恐被派去杜尚秋的院中做事。虽然那里坐镇着一位高人,但是性格古怪,而他们也都通过各种途径知道了那没准就是罪魁祸首的凶宅,谁也没胆拿自己的小命去凑热闹。
“怎么了?没人主动一点吗?”周妈妈恨铁不成钢,“这可是个在主子面前表忠心的大好机会!你们平日一个个指望着出人头地,现在机会来了,反倒不敢去了?”
底下的人又是一阵小小骚动,不少人还在腹诽着——这么出人头地的大好机会,怎么也不见你积极争取?就在下面窃窃私语的时候,人群的一角里忽然有人伸出了一只手,弱弱的回了声:“我……愿意去服侍道长。”
“你?”周妈妈循声望去,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首先想到的就是她笨手笨脚的懒模样,满带疑惑的点着她的名字——“郑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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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轩不见马萧萧,园荒苔古半阶斜。
曾经是热闹的庭院,曾经住着人人称扬的主人,然而人走茶凉,乃是这世间人情冷暖的定理。
春霄提着打扫用具走进园来,再看一次这萧条的景色,再一次的感慨万千。
她自告奋勇来照顾张道士和他那小徒弟的生活起居,自然不是出于对大师的仰慕之情,也不是艺高人胆大想再次以身试法,只是为了方便监视这年青道士的一举一动。
来到杜府已近一月,各房院落——甚至那凶手的院子她都去蹲过点,却始终不见杜尚秋的正影,难免有些心急,毕竟三个月的期限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可这道士却说在这里看出了端倪,那她就必须就近观察,若是借这道士的法力找到杜尚秋也算是事半功倍。当然了,她同时还得阻止这道士对杜尚秋动手,想想也是一大难题。
春霄左思右想,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件事能顺心,不免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一脚跨进腾给张道士的东厢房,却不料已有人早到了一步。
“谁?”
那名访客募然转身,春霄看着他稚嫩的脸庞和精贵的衣着,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很快想了起来——杜府中这般年纪的公子,除了嫡出的么子杜承宗外,别无旁人。
“奴婢郑素儿,见过八公子。”她自报了身份,又行了个礼。
这位杜小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唇红齿白又粉嫩,可见被母亲养的极好。不过让春霄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他那双清澈无比的墨色眼睛——就像她记忆中杜尚秋的那样,而且更加没有杂质,不染纤尘,这让春霄心里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亲近和疼惜。
八公子见是自家下人,也就没多说什么,只是问春霄是不是调来伺候张道士的仆役,又泛泛的嘱咐了些不可怠慢贵客的套话,就径自在屋子里打量了起来。
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待张道士,可那道士的行李虽然已搬了进来,师徒二人此刻却并不在房内。小公子等待之余索性翻起了散落在桌上的几部道经,可惜书中内容晦涩,他看了几行不甚明了,也便兴趣索然。除此以外,行李中再没其它值得一提的东西——除了那个横放在长架上的古旧木匣。
春霄干活之余也一直在静静的留意着杜承宗的动静,这时看他靠近了木匣,一颗心跟着紧张了起来,眼睛不由自主的向那边瞟去。
她比凡人多几分感觉,其实早在杜承宗之前就注意到了那个木匣。那木匣虽然四平八稳的放在那里,可春霄总感到里面有着某种波动,似是被压抑,又似在挣扎,往外渗透着阵阵的煞气,让她本能的感到危险。
杜承宗却好像什么异样感觉也没有,手放在木匣上推了推,发现上面是个可以从一边抽出的板子,便好奇的装备打开。
“公子,请别碰那剑匣。”
一声清幽的嗓音忽然传来,接着一个小道童几步奔进了房里,随后则是他的师傅张道士缓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