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瑞拉初到伦敦那会儿,因为人生地不熟,年纪又小,加上英语说得也并不是那么流利,所以每日都郁郁寡欢,尽量躲避着人群,只在语言学校和住所两点一线地奔忙,既无朋友,也无任何消遣。
直到后来,她与华裔房东的女儿,混血女孩袁海宁慢慢熟识,才卸下心防结识更多的新朋友,也才开始觉得在这里的生活渐渐变得有意思起来。
与绝大多数占尽优势的混血儿一样,中英混血的袁海宁是一个外形堪称完美的女孩子,尤其是她那幽蓝深邃的眼眸,即使是岑瑞拉这样漂亮的女生,第一次见到时也不免愣了片刻。但袁海宁最令岑瑞拉喜欢的一点,却不是她惊为天人的外形,而是她与她极为互补的外向个性。而更为重要的,是岑瑞拉因为袁海宁,才遇见了此生最难忘怀的人——卓易南。
与卓易南的第一次见面,是在袁海宁家举办的一次华人学生聚会上。
卓易南高高瘦瘦的,灰色格子衫随意搭配着黑色牛仔裤,却能穿出与众不同的洒脱感,一头清新的黑色短发下,还长着一张酷似金城武的脸,往人群中一站,绝对是最能吸引人眼球的一个男生。
当时岑瑞拉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失落地看着身穿一袭黑色短裙的袁海宁和卓易南在另一边谈笑风生,脑海里有史以来头一次生出了“自卑”这样的字眼。她有些难过,所以提前退场,走到房前的小花园里,抱膝独坐,抬头眺望头顶孤寂模糊的月光,遥想远在国内的父母。却没想到,自己这忧郁的神情,竟成了卓易南相机里的一幅画面。
那是在几天后的一个午间,岑瑞拉还记得,那天伦敦的天气很好,阴沉多时的天空难得一见的泛蓝,偶尔有温热的微风拂面,花香扑鼻,气息清新怡人,令人很容易产生诗情画意的感觉。
她在袁海宁家的院门前重遇卓易南,他似乎是有意在那里等她,一见到她,随即迎上来递给她一个文件袋。岑瑞拉打开一看,里面有一张已经放大的照片,和一幅简单的素描,都是她独坐庭院时的哀伤背影,画面灰灰的,与她那时忧郁落寞的心境配合得可谓天衣无缝。
“如你所见,你的背影与我很合眼缘,应该能试试当我的摄影模特。”
这便是卓易南对岑瑞拉说的第一句话,也是她至今仍有清晰记忆的一句话。在那个时候,他就显示出了与生俱来的一种霸气,我行我素,不容拒绝。
于是,骄傲如岑瑞拉,也不可避免地在那样与众不同的气场中沦陷,不可自拔。
时过境迁,离那段时光,已经太久太久,久到岑瑞拉如今再见到卓易南,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不好意思,我正在这里取景拍摄,如果二位方便的话,能否移驾去别处继续了结私人恩怨?”轻轻推开怀中的岑瑞拉,卓易南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对胡琳说道。
许是鉴于有陌生人在场,胡琳不便再发作,只得气急败坏地收回手,愤愤地瞪了瞪岑瑞拉,低嚷道:“我绝对不会让你得意得太久!”说完,她一咬牙,又拿眼瞄了瞄卓易南,遂满脸怒意地转身离去,留下岑瑞拉尴尬地站在原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卓易南,难以侧目。
许久不见,他似乎没怎么变,依旧随性,依旧固执地喜欢格子衬衫配牛仔裤。她记得,以前他就喜欢收集各式各样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家里的衣柜门一打开,俨然就是格子衬衫和牛仔裤的展览间。
唯一变的,是他如今看她的目光,早已经没有了温度。
分明能感受到身旁灼热的目光,卓易南却故意视而不见,举起手上的相机对准铁丝网内的学生,不停变换着角度。
良久,岑瑞拉鼓起勇气上前,轻声问道:“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卓易南置若罔闻般,继续摆弄着手上的相机,完全没有要理会岑瑞拉的意思。
岑瑞拉顿感心涩,低下头咬了咬嘴唇,脑海里拼命想着要马上离开,却又完全移不动脚步,只得继续找话题,说道:“我听海宁说,你在伦敦的摄影展办得很成功,好像还会回国再办一次,这次回来,是为了这个吗?”
“与你有关吗?”卓易南目不斜视,冷峻的脸上亦看不出一丝表情,“我不认为你对我的事情还会有兴趣。”
明明是暑气逼人的天气,岑瑞拉却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冷得发抖,牙关也只有在咬得紧紧的时候,才能忍住不发出上下碰撞的响声,“我……”
终于,卓易南放下相机,转回身来看着脸色苍白的岑瑞拉,微微皱了皱眉头,才冷冷说道:“我记得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想你如果你有心的话,也该记得,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人干扰。”
“……”心倏地扭紧,岑瑞拉无言以对,倒吸一口气,凄凉地抬起头深深看了卓易南一眼,遂扭转身子,一步一步失落地往前迈步。她想,这都是她自作自受,怨不得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