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急诊间,岑瑞拉还没有苏醒过来,程佐站在床前静静地凝视着她苍白的脸,自责和愧疚感将他团团围住,搅得他心乱如麻。
依那位房东之言,她应该是有话跟他说,才会拿出他的名片来,准备打电话给他。想来这几日,她可能一直都被他的表白所困扰,才会没有心思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想到这里,程佐简直恨不得狠狠给自己一拳。
忽然,他看见睡梦中的她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嘴唇闭得紧紧的,一只手更是死死拽住身上的被单,就仿佛,是坠入了什么令人痛苦的梦境中一般,难以忍受。
程佐随即俯低身子,一只手牢牢握住她那只拽着被单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抚上她的眉际,低声呢喃道:“别怕,有我在。”
这时,就像是中了奇妙的魔咒一般,岑瑞拉脸上的表情渐渐舒缓开来,嘴角甚至还一点点地挂上了淡淡的笑容,再一看,她竟然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意识终于苏醒过来。
程佐见状,自是喜不自禁,连忙半蹲下来在岑瑞拉耳边小声询问道:“瑞拉,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岑瑞拉微睨着眼,四处探看了一番,才虚弱地摇了摇头,哑声说道:“这里是医院?你怎么会在?我又怎么了?”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瑞拉,你口渴不渴,想不想喝水?”程佐轻轻捏了捏岑瑞拉的手,柔声道:“或者有什么想吃的东西没有,我马上出去买。”说着,他作势便要松开手起身离开,却不想自己的手反被岑瑞拉用力抓住,他一回头,便看见她极其隐忍的表情,然后,听见她用喑哑的嗓音发出细微的喊声:“别走。”
望着她哀伤的双眸,程佐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利器扎了一下,艰涩苦楚一涌而上。
她的外表再坚强,也不过只是一个伤痕累累,需要人照顾陪伴的脆弱女子。
良久,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回她身边握住她的手,用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他低下头缓缓对她说道:“对不起,那天我不该那样着急,将所有的一切强加于你身上,亦没有站在你的角度,仔细考虑过你的感受。”
岑瑞拉望着他满含怜惜的眉眼,心里只觉得憋闷得厉害,便勉强将身子撑坐起来,疲惫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别过头去。
“瑞拉,你能试着原谅我吗?我知道,这两天你一直都不好受。是我不好,没能及早过来找你,没能及早发现我的话会带给你如此大的困扰。”
岑瑞拉的目光骤然变得无限哀凄,她转过头来,幽幽道:“不,都怪我,是我走不出我父亲那件事情的阴影,固执地将自己封闭起来。你知道的,现在的我,很多事情都由不得自己。所以…所以我想,我们还是暂时不要再见面的好。”说着,岑瑞拉突然哽咽住,眼眶变得氤氲潮湿,蓦然间,眼泪不受控地蜿蜒下落。
心一颤,程佐一时乱了手脚,慌忙将她拥入怀中,急急说道:“我知道,你的苦楚我都知道。瑞拉,你现在身子虚弱,千万别想太多!我答应你,我会耐心地一直等下去,等到你觉得可以面对我那天,我们再来谈这些,好吗?在这段时间,我也会努力去完善自己,和父亲说清楚,然后解除与胡琳的婚约……”
“不要!”岑瑞拉腾地推开程佐,脸色登时变得铁青,嘴角紧绷。
程佐眸光一暗,不解地看着她。
岑瑞拉立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吸了吸鼻子,慌忙解释道:“我是说,至少不能是现在!”说着,她低下头,一边擦拭自己脸上的泪痕,一边说道:“现在我根本就没有准备去面对这些,你想过没有,你冒冒失失地就要解除婚约,如果到时候胡琳不接受,你父亲不认同,岂不是会将我逼进更为尴尬难堪的地步?!”
“难道,目前我什么都不能做?”程佐垂下肩膀,心中忽然生出无能为力的挫败感。
迎上程佐溢满忧郁之色的眼眸,岑瑞拉暗自稍稍松了口气,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之上,坚定地说道:“至少,有我愿意陪你一起等。”
看着她眼中那抹如春日和风般温暖的淡淡笑意,程佐猛一怔忡,竟以为是自己的眼花了,然而再一看,她的目光确确实实纯净而澄澈地落在自己身上,带着难以言明的耀眼光华。他凝视着那只温柔地覆在自己手背上的手,胸口微微发烫,渐渐忘了正在慢慢流逝的时光,渐渐忘了自己如今究竟身在何处……
在这一刻,也曾有那么一瞬间,岑瑞拉在天旋地转中产生了一种异样的错觉,程佐温柔的脸和记忆中的他温柔的脸,仿若重叠在一起,难以区分。只是与此同时,她异常清楚,其中有一张脸,绝对不可能以爱情的名义存在于心底,扰乱她今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