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的雨夹雪密密麻麻的拍打在破旧的47路公交车车顶。
整个车内氤氲着蒙蒙雾气，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车窗上朦胧一片，用手触碰一下，还能抹下一层薄冰。
韩秋叹了口气，裹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羽绒服是大伯家的姐姐送给韩秋的，说是送给，其实是不喜欢穿了所以给了她。
袖上磨得斑斑点点，露出了白色的羽绒。
韩秋的妈妈已经用针线补了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有新的斑点被韩秋重新磨出来。
没关系，她也不在意，总比没得穿好。
韩秋用力的跺了跺脚，她的脚冻得有些麻木了，这不能怪她，她穿了一双粉色帆布鞋，和羽绒服一样，也是大伯家的姐姐送的。
其实有时候有个堂姐也是好的。
司机大喊了一声：“还有没有人啦，车子马上要开啦。”
几个中年男性回应着：“没人啦，没人啦，赶紧开吧。”
“开起来就暖和了。”
不知谁怀抱的婴儿也开始哭闹了起来。
司机巡视了车厢一遍，灵敏的跳进驾驶室。
车子终于开了起来，龟速前行。
韩秋想扣好安全带，但是当她从座位夹缝里掏出那安全带来一看，扣没了。
她轻蹙了下眉，将那安全带又塞回了原处。
韩秋扫了一眼车厢内部，一如既往的脏乱，破旧。
生锈的车门把手，踩得褪了皮的地板上浸湿了水，过往的人走过，留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脚印。
身边的人问韩秋，“小姑娘，你从哪里下车”
韩秋转头去看，是一个很胖的中年妇女，烫着卷卷头发，鲜红鲜红的，给人一种非主流的视觉感受，面部肥肉随着嘴唇的抖动而抖动，长相蛮横。
但是胖的人热量比较足，韩秋忍不住往这个女人肥硕的身体去靠拢，然后小声地说：“柳溪崖。”
“哦，那你比我早下车呢。”
“嗯。”
胖女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韩秋，穿着寒酸，精神饱满，胖女人吧唧了下嘴巴，“是学生吧，上几年级了？”
“高一了。”韩秋出于礼貌的回复。
胖女人哦了一声，没再追问，这姑娘一看就很话少。
韩秋轻轻地点了点头，继续看向窗外。
才刚刚驶出柳县汽车站，得两个小时才能到家。
韩秋闷闷不乐的，身边的胖女人倒是心大，没开出一会去已经睡下了，发出了微弱的鼾声。
只是，这鼾声会持续增大的。
韩秋是被父亲突然叫回家的，电话里的韩父语气兴奋，“韩秋，你妈妈给你生了个弟弟，你快点回家来照顾你妈妈，等你妈出了月子再去上学。”
韩秋想拒绝，她才刚到柳县一中来三个多月，请假一个月以后再回来，就马上要期末考试了，这样一折腾她必然考不出好成绩。
但她说不出口那拒绝的话语，从小逆来顺受惯了，怎么懂得反抗。
韩父又说：“你今天下午就回来，你妹也感冒了，都需要人照顾，家里都乱成一团了，你怎么就不能为家里分担一些！”
韩秋放弃任何心理挣扎，轻声说了句，“好……但是爸，我能不能明天一早回家，今天下了雨夹雪，我怕路上不好走。”
“有什么不好走的？人家司机都能走，你怎么不能走，好女儿，尽早回来吧，家里需要你。”
韩秋说：“好。”
她还是得回家照顾妈妈，这倒也是应该，毕竟若不是妈妈当初执意坚持让她上高中，她也没法子来到柳县一中。
韩秋又去请假了。
韩秋的班主任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男性，戴着一个黑色的框架眼镜，文质彬彬的样子。
他坐在办公室里，低头批改着刚刚课堂小测的英语试卷。
韩秋站在一侧，低头看着自己被大拇脚指顶开的棉鞋，一张一合的，脚趾往上一抬，那棉鞋就像开了花一样，什么时候顶开的呢，昨天还没有呢。
班主任停下手里的红笔，有些无奈道：“为什么请这么久的假？”
韩秋低着头，脸颊羞得通红，但不是因为班主任的问题，而是，她怕，她怕有人看到她穿了一双破鞋。
所以，她一动不动。
但是她还是得回答班主任的问题，毕竟，她是一个多么乖的学生啊。
“老师，我家里有事情……”韩秋不想说实话，她感觉那比穿了一双破鞋更丢人。
“有事情也不用请假这么久吧，等你回来，落下的课怎么补？”班主任转头看她。
韩秋的成绩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就是属于所有老师都看不到那种类型，和她的人一样，不漂亮，不出众，很平凡。
她紧抿着唇，精神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没办法回答。
班主任有些不耐烦，这个韩秋，话太少了，即便是平时听话极了，此刻也显得唯唯诺诺。
于是他转过身去不再看这糟心的学生，端起热茶来喝了一口。
“行，你回去吧，回家以后多复习预习，少落下点功课。”
韩秋道谢，转身离开。
但凡请这么久的假，又如何做到不落下功课。
班主任却还是叹息一口气，摇了摇头。
韩秋这个孩子，家里很穷，他记得几个月前高一开学，这个学生是唯一一个没有家长陪同的孩子。
班主任及其他老师去宿舍视察的时候，唯独发现了这个女孩没有被子，没有垫子，只有一个床单和一个麦子皮做成的枕头，学校老师都惊呆了，这年头，还有这种孩子。
是班主任掏钱给她买了新被子新垫子，韩秋接过来那崭新的被褥之后，也并没有表现的太过于兴奋，而是低着头说谢谢。
班主任只当她害羞，后来才发现，这学生是真的内向。
但是他不知道的是，有了新被褥的韩秋当晚兴奋的一晚上没睡。
后来班主任就对她没有印象了，直到过了一段时间，她跑到办公室告诉班主任，要请几天假，家里的庄稼要秋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