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料之外的,王绯之表面对我非常客气,还安排了王府里的一个厢房让我住下。
但是,我却一直没有见到司马祈。
时间一晃数天,我开始觉得不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俨然已经是被软禁的状态。
司马家的仆从我大多都认得,以前拖着大部队干群架的时候没几个不怕我的,到了现在,好像也是一样,只不过好像更怕了,远远看见我就会避开。我干跳脚却硬是逮不着人说话。
每天,都是由王绯之的贴身丫鬟香凝给我送饭,她的嘴巴就像那蚌一样,无论我怎么追问都问不出一句话来,还爱冷嘲热讽。
我自然知道一个丫头给个天她作胆也不敢那么逾越,定然是王绯之在背后撑腰才那么大胆子。
但是拖了那么多天,我又出不去,也联系不上任何人,早就已经心急如焚。
这天,那香凝送饭的时候照旧不等我吃完就把我手里头的碗一收,搁在托盘上还发出重重的响声。
由于有药,所以我身上的皮外伤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精神头也算不错,她前几回这样我都不想跟她计较,就盼着我安生点,人家抓不住我什么小辫子,玩腻了就把我放出去。
但是,现下我压根就觉得那女人没有放我出去的打算。
“啪”一声,我把筷子往托盘方向一甩,刚好打在那汤碗里头,里面还剩下的半碗汤水顿时飞溅了起来。
那香凝经过我这几天闷不吭声,任她欺负,定然也以为我是个软柿子般只剩一张嘴巴的主,立刻骂道:“真真是作死!你以为你现在真的是小姐么?!你看看……我的衣裳现在全是让你弄湿了!”
我哼笑一声,几天来首次正视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张勉强还算清秀的脸,这丫头横竖不过也就个十四五,但是据说一直跟在王绯之身边。
一个贴身丫头绝对能体现出那家小姐的教养,好像我养出吉祥这呆呆的吃货,祝英台养出了她家那伶俐的小清,还有就是王绯之这刁横的香凝。
我家吉祥虽然整天看起来没心没肺就惦记着那二两肉,但是从来都是一副好心肠,路上碰见个乞丐也要掏自己那可怜兮兮的月俸给人家上点供,人家再落魄也不会这样的嘴脸。
“我看啊……你这位小妹妹,还真的不知道我贾亦卿是什么人啊?长沙来的果然就是长沙来的,对洛阳还真真不熟悉啊。”我站起身,绕着香凝转了半个圈儿,一直上下扫视打量,嘴角也勾着抹恶质的笑。
她给我笑得很是不自在,缩了缩脖子,但是嘴巴还是不示弱,“洛、洛阳又怎么样!?现在是赵王当权,可、可由不得你再嚣张!”
她说的我早就知道了,近府以来,她和那些晚上送药送水的下人明显就是安排好地一点点把现在的形势透露给我听。
我历史知识比较稀薄,西晋这一块历史也比较混乱,要说我记得的,就是贾家的倒台和司马家的几位兄弟争权有直接的关系。
从他们口中,我知道了汝南王是给自己的亲弟弟搞死的,司马伦其人我见过,和其他几位兄弟相比起来,就是一肉球,偏生还留着两撇八字胡,看人的目光倒是刁狠,手里捏着点权的时候已经甚为嚣张。
贾南当晚在宫里头就被杀掉了,据说第一个发现的人就是司马伦,到底真相是真的贾南风挟天子意图不轨,还是赵王伦的布局,还真的不知道了。
在天下人还始料不及的时候,司马伦居然带着兵马直接杀到了汝南王府,司马亮死守了一阵,就被抓了起来处死了。
我算了下日子,那时候洛阳应该时局不稳了,难怪当时我被抓走,回来之后他却已经人不在了,定然是收到洛阳这边出事的消息。只是他当时为何不在汝南王府上,没见着他人,我也问不到,只知道我心底里头还是庆幸的。
若他在,可能可以救出汝南王,但是也有可能已经……
至于他这次成亲……其实,我很替他难过。
丧父未满百日,立刻就成亲,还娶了王导的女儿,有长沙王撑腰,虽然说还必须防着司马伦,但是在这种满盘皆乱的光景里头,已经算是上上之策了。
外头的人怎么说,我不知道。但是以我对司马祈的了解,他绝对不是这样一个甘于依附在他人羽翼下的人,按我推测,定然是王绯之看中司马祈在先,然后看他今朝落魄此等大好时机,便甩出杀手锏,用联姻来换取兵权。
名副其实的政治联姻啊,不过这王绯之看起来就不是温婉之流,只怕私底下如何骄横还尤未可知。
香凝这一句话,让我笑意更深了,一把把那托盘扯出来,随手往边儿上一甩,哐啷几下就碎了一地,汤水饭汁染了一地。
她惊叫一声,跌坐在床边上,明显就是个平日只会虚张声势,实质什么大场面都没见过的。
我伸手捏起她的下巴,一用力,只听她一声呼痛,双眼就红了,抓着我的手开始嚷:“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我、我一定会告诉夫人的!你等着……”
我眯了眯眼,凑近她,道:“夫人?你以为如果我乐意,你还能看见你夫人么?我刚说你不了解洛阳,指的是你不了解我这人。我告诉你,我现在就算是破罐子破摔也轮不到你们主仆这么欺负,反正我现在就一条烂命,得罪了我,我大不了就抱着你一起死。黄泉路上好作伴啊,你说是不是?”
看到她蓦然瞪大的眼睛,我捏着她下巴的手松了松,“前些日子是我安安分分就算是对你们的谢礼了。现在,我玩腻了安分的游戏,所以啊……你给我乖乖的……”伸出手,在她脸颊边上轻轻随着出口的字拍了几下,“好、好、伺、候!”
说完了之后,我甩开她的脸,看她已经惊慌地浑身一直在抖,我才又道:“坐在这里作甚?小姐我没吃饱,现在心情差得很。你现在立刻给我多拿一份饭菜来,要热的,快!”
她在床边上扑腾了两下,便颤抖着应了声是,就连哭带跑地出了门。
一看就是个没骨气的,换我家吉祥肯定遇恶则强,当然,除了碰上我。
叹了口气,唉,有点想吉祥了。
那时候就觉得这一次回来,定然是凶险,所以才故意把她托付了给马文才,殊不知马文才直接把她扔了个发财就自己跟着我来了。也不知道发财怎么待她,还能天天吃上肉不成。
甩甩头,我自个自地在笑,按吉祥和发财那种相处方法,估计吉祥要想一天啃光一头猪,发财也肯定想尽法子给她弄过来,着实不该担心啊。
想到发财,脑子拐了一个弯就想到了马狐狸。
也不知他在外头如何了,我这么就被抓走了,金枝奶奶肯定不会说实话的,到时候编派了个啥贪生怕死逃亡这种说辞嘛,马文才又定然不会信。可是,他对金枝奶奶这么尊重有加,也肯定不会当面斥责,我现在担心的就是他不知道会不会没法子之下又跑到前些日子去的地方,消息有没有得到是小事,但是被人欺负就是大事。
到现在,我看着他那一身伤,心里还是一直隐隐作痛。
那时候我也是气急了,他不愿说找谁,我也不会多套套话,说不准他露了点口风,我也好知道是哪个畜生这么对他。
这次如果又因为要找我去求哪人,该不知道被人怎生折腾。
就这么托着腮,东想西想,就过了好一阵,听见推门声的时候,我肚子刚好发出一声咕噜的鸣响。
“你这手脚怎么……”我一回头,愣住了。
黄秋声站在门边,手里捧着个托盘,上头的饭菜还冒着热烟。他笑着往那饭菜指了指,道:“你看,都是厨子刚弄好的哟。两个人的分量,这回……可不会饿着我们的贵客了吧。”
切,看那小妮子惊恐的样子,肯定满街嚼舌根去了,估计扑到她那主子的怀里哭得凄惨万分,然后她那主子立刻派出暗恋自己多年的观音兵,“奉旨”过来折腾我。
其实嘛,刚来那天晚上我已经想通了。
黄秋声也没什么可怕的,就是嫉妒嘛。华丽丽地嫉妒司马祈的人,嘴巴再说希望心上人获得幸福,其实心里最高兴肯定也是司马祈不理自家小姐。人都是这样的,心里永远有光明和黑暗两方。
既然如此,就要懂得抓住这一点,有我在,可能司马祈还对他贾小姐不是很上心,如果我死了,司马祈就真的娶谁都一样了。
别怪我自大,这么十几年下来,如果司马祈都一直喜欢我,即使能放下,我在他心里头也绝对是别人比不得的,我心里清楚得很。
就好像我就算没爱上司马祈,但若你今时今日问我那么多年,最好的朋友是谁,我还真的不会再犹犹豫豫地装傻了,定然只有司马祈一人。
既然如此,我的存在,对黄秋声来说,其实是个好事。
我轻咳一声,站了起来,径自走到床边的小案边上,对着案头指了指,道:“那多谢你了,麻烦饭菜就放这吧。”
估计是想不透我忽然这么一副坦然的样子面对他,黄秋声还是愣了愣,而后一双圆眼睛笑得好像又是书院时头一次见面那般纯洁。
把东西放在桌子上,我也不说别的,抓起筷子就吃。别的不论,我这几天真的饿得慌,就算我饭菜吃饱了,天天听那香凝在耳边句句都是刺,又被困在这里,心里也不会爽的,那么吃啥啥没味道。
吃饱喝足了,我就着袖子直接擦了把嘴,现在我可一点儿都不讲究,随便了,人家也没说错,我又不是小姐了,要那么斯文给谁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