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撵旁边仅剩九侍宸刀湔雪,以为他是质疑暄叶传人身份,出声维护:“这是因为主人早已闭关,但嘱我等代他……”
子桑君晏目光转向她:“你记得他的音容相貌?”
既有嘱托,怎么会不记得?
“我当然记……”侍宸刀湔雪正要点头,忽然脸色苍白,眉宇微凝,惊疑交加。
她虽未回答,但子桑君晏已经得到答案,显然,她发现了出乎她意料的事。
子桑君晏神情淡漠平静:“我交手过的八位侍宸,每一个都和你一样的反应。”
刀湔雪愈加惊疑:“这不可能!”
九侍宸乃是郁罗萧台主人亲自遴选教导,侍奉郁罗萧台几千载,怎么会突然不记得他们的主人?
每一位侍宸都是渡劫期修为,修真界难得一见的高手,什么人能集体让他们忘却一个人?
忘记天下至尊,郁罗萧台主人?
可她又的的确确想不起关于那个人的一点一滴,就像是在意识到这个问题的瞬间,记忆被什么东西擦去了。
刀湔雪很久都没有感受到这种遍体生寒的冷意了。
子桑君晏毫无感觉:“修真界自何时起再无人飞升?”
刀湔雪下意识答:“万年之前!”
子桑君晏再问:“郁罗萧台,何时现世?”
“万,万年之前!”
“即今为止,几代主人?”
“……”
这,这是什么意思?
周围的人虽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却也隐约觉出这其中有什么不对,郁罗萧台似乎出了什么大事,纷纷皱眉。
子桑君晏面容苍白,墨色瞳眸冷锐平静,寡欲淡漠的神情,如一尊没有感情的神像,望着玉撵中的暄叶:“天书出了问题,修真界大劫将至。郁罗萧台主人,只有找到师尊才能知道答案。”
“他说什么?修真界有大劫……”
“危言耸听一派胡言……”
修真界人人都知,任何人都能在生死威胁之下巧言生诡,但唯独子桑君晏绝不会这么做。
他身为天道执法者,一言一行皆合法度,几乎可以说到了所言皆誓的地步,从不说半句谎。
但,那是以前,若他当真光风霁月,又怎会被天道所弃?
今日能站在这里,在子桑君晏手下还活着的都是修真界顶尖的人物,没有一个是庸碌之辈,为了天书可以揣着明白装糊涂,围剿声讨子桑君晏,但心里该清楚的绝不会有半分混沌。
“你们可记得,子桑君晏为什么会忽然失去天道传人资格?”
“不知,郁罗萧台忽然就传出雷霆消息,逐他出师门,废他传承,还要他自绝修为,交还天书……”
“据说是天道传下道意,已另择传人……”
“这段时间冒出来很多子桑君晏的丑闻,说他借天书令做下各种恶事,罄竹难书,但都无据可查……”
“他这些年杀得人太多了,还竟是些圣人之辈,那些徒子徒孙趁机浑水摸鱼,挟私报复,也不意外。”
“难不成真是天书出了问题?”
“就算如此,人是他自己杀的,连天道都放弃了他,他说得话还能信吗?”
“子桑君晏不可信,暄叶的话就能信吗?”
“他暄叶连郁罗萧台主人的面都没见过,算什么亲传弟子,凭什么做天道传人?这个位置怎么坐上去的都还是个问题?”
周围人议论纷纷,群情惊疑,已然波及到暄叶身上。
暄叶仍旧闭眼微笑,眉间轻逸,从容说道:“你已不是天道传人,郁罗萧台之事,修真界劫难,都已与你无关。这是我的事。”
子桑君晏无动于衷,眼眸漆黑,冷静无情:“我找遍郁罗萧台,碧落山脉,只剩下一处地方……”
“何须劳烦郁罗萧台主人,有人知你所犯何罪,因何被天道厌弃!”人群中忽然一道阴柔的嗓音尖声说道。
虎视眈眈却按捺不动的围观修士里,忽然分开一隅,走出一个阴柔瘦长的男人。
冶昙循声望去。
那人穿着宫廷里的衣服,轻轻垫着脚尖,身体下意识的语言,像是深宫大内常年侍奉贵人的太监。
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此人竟也是渡劫期的修为。
冶昙轻轻蹙眉,修真界的渡劫期高手,什么时候这么不值钱了?
来人双手抄在袖中,先对子桑君晏的方向恭敬行了一礼:“咱家这厢拜见太子殿下,殿下万岁万万岁。”
凡间王朝太子当称千岁,但在修真王朝,修士们动辄以百年千年计时,祝人千岁无异于祝人早夭,万岁反倒平常。
太监口中恭敬,礼数周全,却不等被赦,躬起的脊背便徐徐直起,眯了眯眼睛,青白的脸上神色透着阴冷,阴阳怪气地说:“殿下若是不知自己所犯何罪,只需拿出天书,翻到有自己名讳的一页,叫众人一见,自然一切真相大白!只怕殿下不敢叫人知道,才推说是天书出了错!”
冶昙微微一怔,眨了眨眼,有点低靡不耐又有点困惑。
一万年后的修真界,侍宸不知道侍奉了多年的主人长什么样,亲传弟子没见过师尊。
但一本书,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