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死了,他要死了!阿叶,阿叶,我做到了,我帮到你了,他真的要死了!”
凶手笑着望向人群某处,像讨糖吃的小孩迫不及待。
一部分人怔然盯着濒死的子桑君晏,不知道是期待还是不敢相信,有人能轻易将他重伤。
另一部分随着凶手的目光望去,寻找那个能让子桑君晏受创的幕后之人。
人群分散开,露出一座玉撵。
透明的水蓝色纱幔,如同一座玉砌小亭,亭中坐着一个人,穿着端庄雅致的白衣广袖,手中一柄合拢的玉骨折扇。
玉撵中的人隔着薄纱,坐姿散漫,眼眸闭起,对凶手微微一笑:“啊?此事似乎与我并无干系。”
凶手天真地望着他,眼眸晶莹,结结巴巴:“我,我只想帮、帮到阿叶。”
那人语气很是和气:“我只是来凑个热闹,想杀他的是那些人,若说帮忙,你帮到的是他们。想来他们是会谢你的。”
凶手一愣,神情还是期盼:“可是,你给我刀……”
那刀可是天下少有的神器,不然也不至于能重创子桑君晏。
对方温和地笑了一下:“只是送给你自保的,难道我没有说清楚吗?”
凶手脸色苍白,失望落寞地望着他:“我、我……”
周围的人像是忽然被提醒了什么。
“暄叶,子桑君晏是你们郁罗萧台的人,合该你们郁罗萧台清理门户才对!”
“没错,镇压修真界败类,向来是天道传人的职责,你身为新一代天道执法者,杀他本来就是你的事!”
——新的天道传人?
冶昙看向纱幔后的人。
暄叶合拢的折扇抵着微弯的唇,似是迟疑了一下,轻轻颌首,仍旧闭眼微笑,不紧不慢从容说道:“诸位说得是,但我半路入门,修为尚浅,又是个瞎子,能做天道传人,全是出于运气。许是师尊一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暂且先拿我充个数?我自认远不是子桑师兄的对手,整个郁罗萧台八座天城,数我修为最末等,诸位实在不用在意我。况且——”
他话音一顿,唇角犹带笑,闭着眼眸,然眉梢微微一挑,那清雅无害的眉宇,转瞬间便一缕矜傲,说不出的清狂恣意,含笑的语气却越发柔和:“我郁罗萧台九位侍宸前辈,此役已然有五位在子桑君晏手中殒落,兵解轮回。三位侍宸长老重伤,至今未醒,如此代价才换得将子桑君晏留在碧落山。倒是诸位修真界前辈,千里迢迢赶赴碧落山,莫不是跟我一样,只为凑个热闹?”
周围的修士受他讥嘲一时却无话可说,只得冷哼一声。
那些大能袖手不语,眼中暗暗闪过一抹冷光。
——镇守郁罗萧台的九侍宸五死三伤,新的天道传人如此不济。郁罗萧台高高在上这许多年,没了子桑君晏,这修真界的格局,许是可以动上一动。
冶昙也奇怪:如此好时机,他们不去攻占郁罗萧台,瓜分势力,为什么要纠缠一个前天道传人?
便听有人喝道:“子桑君晏,将天书交出来!我等便放你一条生路。”
“交出天命之书!”
“你已不再是天道传人,何故霸着天书不放,树敌天下?”
“只要你交出天书,你与郁罗萧台的恩怨,我等绝不参与。”
“郁罗萧台没想要子桑君晏的命,只要他废除修为,交回传承,奉还天书!”
“交出天书,自废修为!你已不是天道传人,没有资格得到天书和传承功法!”
“你们想干什么?天书是属于天道传人的,是郁罗萧台之物!”
暄叶仍旧闭着眼睛,似是无辜,笑容温雅,手中折扇抵着下巴:“啊,天书就不用给我了,你们自己看着分吧。”
“尊主!”玉撵旁唯一仅剩的九侍宸之一,一个庄重清冷的女修,闻言不赞同地看向他,“天道传人历来以天书勾连因果,行天律道法,没有天书,如何秉公执法?”
暄叶闭着眼睛,笑意暖融,好脾气地说:“可我便是想要也抢不到的,不如干脆大方点,送给他们好了。凡事以和为贵,退一步岂不是天下太平?那便也不会有什么需要执法的坏事发生了。你说呢?”
那侍宸几千年的修行,怎么可能被他的歪理说动,却也不忍斥责于他,只耐心解释。
“郁罗萧台执掌修真界万载,素来倚仗天道传承,律法规则,天书乃是万法之本。子桑君晏乃是修真界第一人,杀伐斩截,震慑修真界上百年,天下信服。你代替他半路执掌郁罗萧台,修为一时跟不上,性子又和软,再失了天书,这些修士怎会听从于你?”
暄叶哑然失笑,仍旧闭目阖眼,眉宇染上几分雅致的轻纵之意,语调从容,娓娓说道:“修真大陆三十六座天城,真玉王朝十八城,郁罗萧台八城,浮屠佛乡与妖族共分十城。一个人,百年时间同时兼顾天道传人,王朝圣君,郁罗萧台尊主,执天命之书,行天道之律,定众生生死。纵观古今,世间除了子桑君晏再无其二。修真界第一人,说是天下共主,也不为过。却落得这般境地,想来人若是太强站得太高,并不是什么好事。”
“天真。修行之事,不进则退。子桑君晏是他自己行差踏错……”
话虽如此,但强如子桑君晏,再进一步便要飞升,还要如何强大才能扭转乾坤?
侍宸心中并无答案,不再多言,凝神看着子桑君晏这边的战况,并未注意暄叶的神情。
冶昙眸光轻轻落在那里,眼底恹恹放空,神魂一瞬在一瞬又不知在哪。
祂没什么兴致,对话也听着有一句没一句,会注意到,只是因为这个新的天道传人有些奇怪,和……熟悉,可看着了又忘记是因为什么觉得熟悉。
玉撵幔帐里的暄叶忽然眉间微动,执着玉扇的无名指禅动,下颌矜持侧首微抬,闭着的眼眸,瞬间准确地“望”向冶昙所在的方位。
“你怎么了?”侍宸立刻察觉暄叶的举动,循着他闭目凝神的方向看去,只看见呆愣在那方才刺杀子桑君晏的凶手,不由皱眉。
“我知你心软,但这种灵台蒙昧之徒,无论年岁如何都犹如稚子蒙童,天生混沌不分善恶不明,最易被浊气侵蚀,且看子桑君晏的下场便知,你莫要为他分神。”
暄叶仍旧闭着眼,神情空凝,微微失神:“……只是灵犀忽动,紫府生发却空,像是……像是……”
他似是斟酌着想找一个准确的形容,最终却道:“像是……有故人来。”
可他分明,孑然一身,并无亲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