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橙红色的夕阳把人的背影拉长,街道上的摊贩开始忙碌了起来,一边收摊一边埋怨为何如今的世道这么差,一日都挣不到几文钱。
卫央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了一会儿,便放下来假寐。
她回来的这些日子太顺了,顺畅到她竟觉着不真实。今早的那几个嬷嬷竟然也没像上一世那般横眉冷对,难不成真是因着留下了郁良,什么都改变了?
对于这个问题,卫央还是保持疑虑。
回到府中之时,天色已晚,卫央刚一下了马车,便看到几位五大三粗的嬷嬷用阴翳凶狠的眼神盯着她,看得卫央莫名腿软。
幸好小雪扶了她一下,这才没摔倒在地上,不然那可就糗大了。
要说卫央害怕,那倒也不是,毕竟在她心里,这几位嬷嬷都是已经作古了的人。
对一个大夫来说,死人有什么好怕的?往往活人才是最可怕的。
但上一世这几位嬷嬷留给她的阴影实在太大。
有一遭卫央出去一趟回来晚了,几位嬷嬷便箍着她在王府的祠堂里跪了一天一夜,连口水都没给喝,这才导致卫央现在猛不丁的看见她们就觉着双腿发软,然而死过一回的经验告诉卫央:人呐,不能怂,尤其是在这种欺软怕硬之辈面前,你越怂,对方就能越过分。
是故卫央拂开了小雪的手,宛若一朵迎风而立的寒梅,嘴角噙着浅笑,不疾不徐的走过去,讶异道:“几位嬷嬷在此作何?难不成等我么?”说着也不等她们说话便自顾自的喊道:“福伯,宫里来了贵人,怎能不善待呢?还不快快给几位嬷嬷好好安排,不知道的还当是我七王府不知礼数,这名声传出去可真真是打了王爷的脸。”
福伯一听,立马道:“王妃明鉴,老奴已将各位嬷嬷安顿了,就在西南的院子里。几位嬷嬷在此是在等您呐。”
卫央自是知道,但她勾了勾唇,故作不知,疑惑道:“如今天色已晚,几位嬷嬷自是该回去歇息,等我作何?难道是七王府的下人招待不周么?”
为首的那位嬷嬷膀大腰圆,声音阴恻恻的,“奴婢们申时便在此候着了。皇后娘娘派奴婢们过来是教导王妃规矩的,自是要找到王妃才能教,殊不知王妃竟在外待到酉时末才归府,不知王妃可还晓得规矩二字如何写?”
卫央浅笑,“自是知道的。只是这王府的规矩何时由嬷嬷说了算了?我竟是不知。”
嬷嬷被卫央呛了一句,神色也不见有和变化,道:“这规矩自是不由老奴定的,但王妃既然嫁进了皇家,那便得守皇家的规矩。不论您以前是神医的徒弟,还是卫府的千金,时至今日,您只是皇家的儿媳,皇后娘娘的旨意便得遵循,奴家们也不过是按规矩办事,还望王妃体恤。”
这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卫央就差给嬷嬷鼓掌了。
这些嬷嬷都是从各个宫里练出来的,教导了不少的公主贵女,甚至还入住东宫,教导过如今的太子妃,这些场面话说出来自是要比卫央熟练许多的。
但卫央上一世见惯了市井百姓撒泼耍赖的样子,对于这些也就不放在眼里了,依旧浅笑道:“皇家的规矩自是要守,但不知皇家有哪一条规矩是本王妃酉时就得归家呢?难不成是本王妃见识浅薄,竟愚昧至此?”
嬷嬷们忽地集体跪下,“奴婢惶恐。”
卫央勾了勾唇角,“嬷嬷们不必多礼,本王妃也没有怪罪各位嬷嬷的意思。只是各位嬷嬷受母后之命来了王府,那必然是要好好完成任务的,本妃自当配合。”
说着声音忽地降了下来,“但若是各位将莫须有的罪名扣到本王妃的头上,这份委屈本王妃可不受。
和五位嬷嬷交锋的第一个回合,卫央胜。
心情忽地变好起来,她勾暗地里勾了勾唇,面上却痛心疾首道:“各位嬷嬷快快请起,地上寒凉,跪坏了腿脚旁人还当我们这七王府苛待下人,藐视皇威呢。”
藐视皇威四字是上一世嬷嬷们常用来教训她的,如今把这些词再还回去,卫央当真心里痛快了不少,而几位嬷嬷的脸色却并不好看,几人面面相觑,暂且忍下了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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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良回来时已是戍时末,穿着巡城御史的官袍,一身风尘仆仆,脸色阴沉,眸中全是戾气,佩刀往桌上一放,发出沉重的声响。
卫央眼前摆着几个竹篮,正坐在桌前挑拣药材,闲来无事时她便喜欢做这些事儿,既能打发时间也能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原先她觉着有些事做一辈子肯定是会嫌烦的,但上一世被困在高门大院里两年,她才想明白,做一件事不会使人厌烦,常待在一个多地方什么也不做才是最令人厌烦的。
尤其是身边还无人跟她说话时,许多烦闷的事儿都无法诉诸于口,最后即便不疯也得傻。
卫央最后想明白了,也发现自己若是有一件事能做一辈子的话,那便是治病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