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地让人生厌;沉默地让人烦躁;平静地让人恼怒。
唯有今日,似有不同。
虽仍是雪鬓青丝,隐隐苍白的脸。
然朱衍丹唇,其色醴醴。
她眉间几不可察地蹙着一分,似有心事,目光有所回避,有些冷然之色。
却不知为何,反倒觉出一丝人气。
梅疏影看罢,不知为何便轻笑了一声,不自知地柔声道:“端木若华,你此刻是在生气么?”
女子闻言一愣。
不知是因他语中调笑之意,还是不曾有过的轻柔语声。
端木眉间更蹙一分,似欲转面向他,下一刻,却又移开了目光:“阁主确是醒了罢?”
不明她因何又问了一遍,梅疏影拂衣而起,转身离榻,背对女子整理衣襟。“又是璎璃玖璃请了宗主过来?”
端木轻颔首。
梅疏影面上佯怒,眸间却柔,冷淡道:“你为何要应?”
女子宁声:“身为医者,不可见死不救。”
梅疏影指间一顿,倏忽间是真冷了……
“呵……我缘何要问呢,真是愚蠢至极!”
恰值璎璃端了温热的茶水过来,见梅疏影已醒,立时喜道:“公子醒了?!幸有端木先生,公子气色好多了。”言罢立时递上茶水,“毒血刚吐出,公子漱漱口。”
梅疏影接过茶水接连漱了十数次,而后冷然道:“端木宗主比本公子要可信的多,是么璎璃?”
璎璃便知他要算账了,也不多言,低头便跪。
梅疏影笑道:“你与玖璃是越发不将我这阁主放在眼里了。”
璎璃伏首:“属下不敢。”
端木若华怔了一瞬,转身离榻。忍不住道:“璎璃护法有伤在身,望阁主宽待。”
言罢手扶床沿,欲离榻立身。
只是今晚行之已久,又刚运力疗毒罢,气力难济。
落地的刹那眼见不稳。
梅疏影脚步未动,只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他二人如今竟似习惯了去求教端木宗主。”梅疏影头也未回地冷道:“却叫本公子如何能忍?”
回转目光望了端木若华一眼,梅疏影同时道:“此陋习若不改……”
倏然止声。
梅疏影再度回头。
白衣的人立于身侧,衣裙曳地,衣白如雪,红梅醴艳。
低头和颜色,素齿结朱唇。
她耳侧雪鬓青丝垂散,容颜素淡,默然而立。
长裙上朵朵朱梅轻绽,如落雪中,纤腰一束,曳地逶迤。
晔兮如华,温乎如莹。
清艳淡然,轻逸如画。
梅疏影不知怎的,心口跃然不止,猝然转目,低头间有些狼狈。
脑中一词一闪而过,名曰:惊鸿。
分明只是换了身衣物,点了点唇色,何以如此不同以往?
屋中之人或跪或立。
一时静。
烛火闪烁一瞬,端木若华抬眸宁声:“阁主?”
梅疏影再看了端木若华一眼,眸中忽一寂,霍然与她道:“你身上这件,是我娘生前最喜欢的一件衣裙。”
端木一震,一时滞言。
璎璃霎时想起,也是一惊。
梅疏影续道:“白雪红梅一向是我娘最为心喜的两样物景,这件白色曳地的朱梅百水裙正映了这两物。”顿一瞬,他道:“是我父送与我娘的生辰之礼,我娘长时舍不得穿,一直藏于阁中此屋内。”
璎璃立时道:“端木先生因助公子而弄湿了衣物,是属下寻来与她换上。”
端木若华垂目轻揖了一记:“若然失礼,端木即刻换下归还……”
梅疏影未应声,扶在女子腰间的手紧了两分。
过了许久,方道:“我娘生前便住在这梅阁内,当年我父于益州旧伤复发离世,临终前命我将他的尸骨带回。当日,我娘便穿了这件衣裙在门前相迎。”
似是想起了什么画面,梅疏影的语声滞了滞,语声一轻:“依稀还记得她扶门而立,浅黛娥眉、泪染双襟的模样……今日回想,已经十年了。”
端木若华怔了一怔,低声道:“梅老阁主夫妻情深,端木敬之。”
梅疏影的目光淡了下来:“他二人确实情深,我父明言心之所在,方为归处。故而命我无论如何要将他葬回梅阁前,便是院中那些朱梅之下。伴于我娘身边。”
端木闻言微微叹声。
“而后不过数月,夫人便也病逝了。”璎璃跪于地上,垂泪唤了一声:“公子……”
梅疏影恍惚回神。
“都是过去的事了。”他淡淡道:“今日便先饶过了你,起身吧。”
璎璃低声而应:“谢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梅的童年比小云子幸福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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