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满面怆白,唇上干枯龟裂。嗓子早已哑了。
身上青衣沾满尘雪冰晶,下摆结成了一圈僵硬如屏的冰棱。
流墨般的乌发覆着雪,垂挂着无数细碎冰霜。
内力已尽,周身再无余力。
少年清瘦的身子化成单薄枯枝,行路间呼吸急促,眼中黑芒阵阵。双手尤其颤抖地厉害。
再无一分气力。
少年人猛地扑倒在雪中,胸口急剧起伏。
“师父……”嘶哑喑滞的声音闷在喉中,已然听不出。
裹在雪麾中的女子从他背上滚落下来,沾一层雪,在雪地中翻滚出去,止在他两步之外。
麾中盘在女子颈中的雪貂也已奄奄一息。
黑光晴雪于眼中一阵又一阵地炸现,云萧向着雪麾所在,一步步地爬了过去。
手脚僵冷麻木,止不住的颤瑟,全身虚弱,饥饿寒冷以极。
师父……弟子可以吃了雪娃儿么……
仿佛看到女子轻轻蹙眉,少年人自嘲一笑。“师父……萧儿没有吃它……”
终于爬到了女子身边,少年人满目悲疼。
无力地趴在女子身上,风雪凄然间能听到低微以极的缓慢心跳,一下一下,仿如击在少年心头。
我已护不了你,师父。
垂在雪中的手慢慢动了起来,一点一点刨开积雪,雪中女子慢慢往下陷落。
让她躺在浅浅的雪坑中,少年人摸索着将手伸进麾帽中,停在她同样冰冷的面颊上。
“这是最后一次了。”少年嘶哑着道一句,颤抖不停的右手费力地解开左腕布缠。
未曾愈合的伤口惨白僵硬着,一道道并排在少年腕上。
已无余力再去拿剑,少年抖手不停地去挤苍白的伤口。久久,伤口中殷殷地泛出血色,却仍无血液流出。
眼中黑光不断,意识已然不清。
少年人喘息着,埋头在雪里,右手手指凝力抠进了最深的一道伤口中。
静脉被他自己抠断,血终于喷涌而出。
溅了麾中女子一脸。
少年摸索着将伤口放到了女子唇上。
呼出的气将面容下的积雪融化,少年咬牙忍过腕间那阵天旋地转的痛意……手臂垂落在女子麾衣中,全身因失血和疼痛痉-挛了一阵。
而后便是茫茫然的昏沉。
为什么我分明恨你……却这样放不下你?
师父……端木若华……
少年人恍然道一句,慢慢陷入了暗无边际的黑暗,终于再无一点意识。
刹那间举世寂然,风雪如喑。
雪舞得那样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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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朝地方分州、郡、县三级行政制。
州设刺史,属官有别驾、治中、从事等;郡以太守主事,属官为主簿、记室、录事;大县置令、小县置长,下有主簿、录事史等属员。
徐州,广陵郡府衙内。
主簿元聪亲自执驿站文书至了郡太守住处。
“大人,刺史大人的加急文书!”
屋中广陵郡太守元亓闻言便惊,掀被而起。
“刺史大人亲自过来?”
主簿答:“明日便至。”
“可知所为何事?”
“书中并未言明……”下瞬,主簿元聪想到什么,又道:“数日前凌王独女霜宁郡主曾至府衙意图调用郡内驻兵,被太守您拒绝,大人可还记得此事?”
郡太守元亓眉间一拧:“她虽贵为郡主,但一未持节二无虎符,怎可任她调兵,即便是地方兵也轻率不得,自然应该拒绝。”
主簿应:“是是,大人您说的不错,只是凌王在朝中位高权重,属下只是担心您因此得罪了凌王。大人有所不知,徐州刺史章成峻原为凌王府幕僚,七皇子未登基前就是凌王的人。”
太守元亓面色不由沉了沉:“即便如此,身为太守任由无权之人干预政防调动驻兵也是死罪,更何况霜宁郡主只为搜山寻友这样的私事,若被上报朝廷,一样大祸临头。”
主簿元聪便叹:“如此我等只能见机行事,不知章大人匆匆过来是否因为此事……但愿只是例循考政寻视。”
元亓高声道:“不必多说,速速派人去探,不足三里我等亲自去城门相迎!”
“是,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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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曦,未及点卯,城门未开。
两道身影纵马疾驰而近,身后远远跟着数十人之众,骑马在列,马蹄疾踏。
“主簿大人说的大人物这么快就来了?!”城门上当值的守卫一见其势,惊了一惊。
正赶来的记室令史元益登上城门一看,摇头便道:“那装束一看便知是江湖中人……近日广陵郡内江湖中人往来频繁,公输家动用庄中护卫仆从接连数日搜山寻人,也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人物。”
随后而来的录事元飞道:“那些是什么人?”
几人眺望过去,便见一众墨衣森云纹,襟领衣摆处均可见雪色祥云。
衣黑云白,整肃而端然。
“是清云宗主所在的那个云门,门下分宗森云宗的弟子。”元益微惊:“为首的……难道是……”
作者有话要说:“点卯”:官员查点人数叫“点卯”,古代官府一般卯时开始办公,随后开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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