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啊。”来人五官与谷学海如出一辙的温润学究,脸上的金丝边框架眼镜更添三分文质彬彬的气质,身上一副都市精英的打扮:羊绒围巾铁灰大衣,脚下一双英伦风的牛皮鞋,乍一看,还真跟宋尧山像了七-八成。
他将外套脱下随意扔在沙发上,抬手扶了一下眼镜腿,歪头笑着站在桌前,“啪啪”鼓了两下掌,“父慈,母美,女孝,元宵合家欢呐。”
“志......志飞?”谷学海尴尬地笑着站起来,“你怎么回来了?”
谷先生捧在手心的小儿子脱了手套,对着一桌子菜轻描淡写地掸了掸肩袖上的灰,高高扬起的皮质手套挑衅地擦着陆女士脸颊落下,陆女士脖子一缩,有些怵他。
谷陆璃眉头一紧,不动声色地斜了他一眼,陆女士却给她摇了摇头,逆来顺受得厉害。
谷陆璃只能压着情绪,盛了碗汤放在她手边,自己又夹了筷子菜,转移注意力似得味同嚼蜡地磨了磨牙。
“我前天人到了美国才记起来今儿是元宵节,想着总不能留您一人过佳节呀,刚落地就买了机票又回来了,结果您瞧,我倒是坏了您一家和美。”他阴阳怪气地一张嘴,谷学海瞬间就怂了,讪笑一声赶忙上去抱着他拍了拍背:“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快坐下吧,我让人给你添碗筷。”
“还是别了吧,”谷志飞侧身躲了下,笑着慢条斯理道,“您知道的,我对着那些碍眼又不要脸的人可吃不下饭,我这一坐下来,大伙吃得都不痛快,我还是去楼上给我妈先上柱香,等——”
谷陆璃闻言一拍桌子就想站起来,陆女士白着一张脸猛地按住了她的手,谷陆璃转头对着她那副含着眼泪、委屈又不敢吱声的模样简直怒其不争,谷先生从头到尾一句斥责儿子的话也不说。
谷志飞站在她们身后,居高临下地眼瞅着她俩互动,心里畅快得意极了,他说着嘴角咧出个恶意的弧度,猛地矮身往谷陆璃跟陆女士中间一插,偏头对着陆女士陡然压低了嗓子柔声道,“——等您将那些倒我胃口的人都赶走了,再给我重新做上一桌菜,我再陪爸您好好赏赏月。”
他话音未落手上一动,直接掀翻了陆女士手边的汤碗,“当”一声汤匙掉在桌下摔成了两半,热烫的汤水瞬间泼到了陆女士手上,她“啊”一声痛呼出声。
谷陆璃连忙拉着她妈的手,用杯子里的清水冲了下去,又一把抓起三文鱼盘底垫着的冰块按在她的手背上。
“你这孩子!”谷学海只不痛不痒地轻推了他小儿子一把,扬声喊人拿烫伤药,低头又关切问道,“阿婉,你怎么样啊?”
谷志飞往后一退,居然笑了一声,笑声轻蔑而肆无忌惮。
谷陆璃闻声火蹭一下就起来了:“你自己压着。”
她低头嘱咐她妈,自己一扶桌子站了起来。
她转身,谷志飞也转身,事不关己地正打算往楼上去。
“谷志飞。”谷陆璃语调平平地喊了他一声,谷志飞闻声懒洋洋转头,迎面就见一个拳头直接就朝他脸上砸了过来,“咚”一声闷响,他遂不及防就被砸倒在地。
他捂着脸惊讶仰头,只见谷陆璃面无表情地抬脚就朝他又踹了过来,谷志飞急中生智抱着她小腿一扭,谷陆璃也重重摔在地上,两人登时报成一团扭打起来。
“当年不要脸的是你爸,碍眼的是你妈!”谷陆璃一爪子从他脸颊挠到脖子上,咬牙吼道,“谁给你们一家人的胆子!欺负我们二十年还欺负上瘾了!”
她忍了这么些年的情绪就在这个当口通通爆炸,她胳膊比谷志飞短,被他压着手打不着就拿脑袋撞,撞完偏头上嘴咬,逮哪儿咬哪儿,咬得一嘴血。
“不是我妈的错!是你们胡说!”谷志飞也嘶吼着反驳,“是你们给我妈扣的黑锅!奸——淫-妇!她刚死!你妈就贴上来,不要脸的是你妈!你还不知道是谁家的野-种!”
谷志飞也不干落后,完全没有打女人的心理负担,拽着谷陆璃头发就往后扯,逮住机会抬脚就想往她肚子上踹,谷陆璃转头就咬他手腕,合身一扑压住他,四肢别住他手脚,谷志飞让她压得跟条濒死的鱼般不住挣扎扑腾,猛一翻身,又将谷陆离压翻在地。
谷陆离一抬头脑门直磕上他下巴颌,“咚”一声撞得谷志飞下牙骤然刺进了舌头尖,嘴角流出一线猩红。
“阿璃!阿璃别打啦!”陆女士吓得尖叫,要扑上去拉架,被谷学海赶紧拽住,他转头对瞠目结舌呆立着的佣人喊道:“还不过来分开他俩!”
大厅里霎时乱成一团,几个佣人扑倒在地抓着他俩双手往开拉,却不料俩人打红了眼,劲道都大得惊人,甩开佣人又继续抱着翻滚厮打,转眼滚过大半个客厅,谷陆璃裤兜里的硬币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别打了!”谷先生急得大喊,“谷陆璃你是姐姐你先放手!”
谷陆璃充耳不闻,埋头在谷志飞颈窝里死死咬着他肩膀,谷志飞闷哼一声屈膝顶她胃,她张嘴“哇”一声就吐了他一脖子。
谷志飞被她吐得一怔,一众人瞅准机会赶紧将他俩分开。
谷陆璃眼疾手快,临分开还给他下巴上横着狠狠挠了一下,谷志飞也飞踹了她一脚,他那鞋底厚且硬,正好又踹中她胃部。
谷陆璃借势往后一倒坐在沙发上,胃部隐隐作痛,长发胡乱披在脸上狼狈得跟个冤死鬼一样,却哑声笑得像是胜利者般张狂。
谷志飞一头一脸的血,脖子往下还淋了一把花花绿绿的胃液,顺着他衣领往下淌,眼镜折成了几段碎在地上,他目光阴沉狠戾,死死瞪着她喘粗气。
陆女士扑到谷陆璃身上哭着上下扑棱她:“阿璃啊你伤哪儿啦?疼不疼啊?”
谷学海心疼地拂开众人的手去检查爱子的脸,痛心疾首地转头质问谷陆璃,全不见进门前的殷切关怀:“你比他大了六岁,他才刚成年,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怎么能对你弟弟下这么重的手?!”
“你是个女孩子!怎么能这么野?上手就打人,怎么这么没有——”他涨红了脸,厉声喝道,“——这么没有教养!”
“我野?我没有教养?”谷陆璃闻言哈哈大笑,嘴里全是血腥味,她淡定地拨开她妈的手,鄙夷地斜觑她爸,顶着狂乱的发型昂首不卑不亢,“我一个没有爸的孩子,不野?不野你当我童年是怎么过来的?!任人欺负不还手么?我没有教养——”
她越说声调越高,嗓音尖哨地回击道:“——我没有教养,你的儿子就有教养了吗?!他对着女人能骂能打能泼汤,他倒是有教养得很啊!”
她话音未落,谷志飞猛一挣扎作势又要扑上去,一众佣人环着他赶紧挡住。
“谷陆璃!”谷学海手下搂着小儿子心疼得不住哄慰,“你不能这么说他,他年纪还小——”
“是啊,21岁了,好小啊,”谷陆璃嘲讽讥笑,“谷先生,您儿子的年龄连熊孩子那档都归不进去,严重超龄了,他不愿意面对自己父母曾经行为卑劣也是病,得治!”
谷陆璃说完扶着她哭得直喘气眼看就要发病的妈,先摸出来速效救心丸连忙给她塞了几颗,然后冷笑着转头,斩钉截铁地道:“谷先生,谷小先生,你们一家人从来都不是受害者,从前不是今天不是,以后也不会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