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小年纪皱着眉,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爹爹他爱喝,每次都要放很多……没有茶叶还会打哥哥……”小丫头细细的手腕费劲地就要去拿壶,谢残玉越过她拎起,往茶盏里倒了水,“然后呢?”
于笙未曾说过自己的事情,谢残玉却很想多知道一些。
“爹爹什么活儿也不做,他总是去镇上喝酒赌钱,还每次都要和哥哥伸手要钱……”小丫头嘴巴鼓鼓的,“我娘不发脾气,她还总是心软……”
王秋虽年纪小,却什么都知道,“爹爹不喜欢我,更不喜欢哥哥,每次对我们好的时候就是要钱……”她攥紧了拳头,“娘不听哥哥的话,便总是被骗了家里的钱,可是那些都是哥哥辛辛苦苦挣的……”
于笙在跟着王柳氏来王家以后就没过几天好日子。
王全生摸准了王柳氏心软的脾性,总是打一棍子给个甜枣吃,他自从不做事以后便是靠着于笙和王柳氏养活。
王柳氏绣东西挣钱,时间久了眼睛便有些模糊,于笙做主断了她的活计,自己倒是时常打两份工,或是替村上建房的人家砌墙,或是跟着林戚他们打猎,春秋日里总要忙些,还有地里要时常看顾着。
“哥哥受了很多很多苦……”王秋眼泪汪汪,“前年哥哥去给隔壁村盖房子,一不小心从上边摔下来……煜哥说,如果不是下边有茅草垫着,哥哥肯定摔得得去半条命……”
“那家人也吓坏了,给我哥哥一锭碎银子,结果也被爹拿走了。”王秋气呼呼的,眼泪还挂在眼睫下,小丫头记性好,对于于笙也是百般回护。
谢残玉眸中闪过一丝什么,小丫头还在说,“娘总想让爹回来,可是……我却不想,”小丫头昂着头,“我知道哥哥在家一点儿也不开心……”她看了看谢残玉,又低下头,“煜哥说我哥哥是伺候你的小厮,您能不能……以后对他好一点呀?”
“我喜欢哥哥陪着我,但是却不想让他待在家里受苦……如果你能对他好,哥哥可以很久很久再回一次家的……”
王秋年纪尚小,他对世界的看法只有好与坏,可是谢残玉却觉得心中震荡。
究竟是在一个家里过得有多不好,才会在别人给予一点善意便觉得满足而感激。
于笙是这样。
王秋是这样。
小丫头宁愿和一个只接触过小半天的陌生人交付信任,全凭谢残玉有意无意那些已然成为习惯的对于笙的关心。
“你哥哥或许并不愿意离开你和你娘。”谢残玉道,这也是他今日跟着于笙过来,并且“赖”在他家中的缘由。他没有自信于笙在看望娘亲和妹妹之后再跟着他回到谢府。
王秋摸着指腹,那儿有一小块疤,“我和娘是哥哥的拖累……”
谢残玉一怔。
不过才这么大点的小丫头,竟然会说出自己是拖累的话。
“我虽然还小,但是很多次听别人说,哥哥若是没有我与娘亲拖累,该是过得很好的……”
村上的妇人都看不起王柳氏,她是寡妇,即便王全生好酒烂赌,但是王全生曾经也是诸人羡慕的对象,王柳氏初嫁到王家的时候,二人柔情蜜意,在不短的时间里也是羡煞旁人。
王全生会打猎,还会甜言蜜语说些村上粗鲁男人说不出的体己话。
那时,村上要么是嫉妒谩骂,要么就是拐着弯的讽刺,王柳氏一度很少出门便是这原因。
直到王全生因为王柳氏生不了孩子,开始转了性子,村上的长舌妇无一不是冷嘲热讽,王柳氏更是不敢出门,王秋也因此没有一个同龄的孩子肯与她玩。
时间久了,王家大门时常紧阖,但是王秋总爱贴着墙根听外边的孩子们玩闹,那些孩子的身边偶有妇人闲聊,说起于笙便是长吁短叹。
比起王秋来说,那些人更觉得于笙可怜。
不,或许只是平白为些谈资而故作同情。
于笙的爹是秀才,若非一场疾病要了他的命,是可以中举当官老爷的,只是一朝身死,连带着于笙也从天上沦落到地下。
这样地落差于笙已经习惯了,可是对于那些妇人而言,于笙命运多舛,关于他的闲话经久不息。
在那些妇人的口中,于笙可怜可悲,只是话中究竟掺杂着多少虚情假意,只有她们自己知道。除去这些,村上的老人,小孩,就连与王全生曾经交好的人亦是变了一副嘴脸。
“你哥哥从来不觉得你与你娘是拖累。”谢残玉说得肯定,王秋却抹了一把脸,“我想哥哥过得好一些,他不用担心我们,只要照顾好自己……”
“我答应你。”谢残玉揉了揉小丫头的发,“我会照顾好你哥哥,他不会再受到欺负,只要你哥哥肯跟着我回去。”
谢残玉没有任何勉强,也不是一时兴起,他眼中的认真,就是王秋一个小丫头都觉得分外可靠,“我会劝哥哥的,”她说了这么多,而后也终于生出一点不好意思来,“等我以后挣好多好多银子,会报恩的……”
谢残玉失笑,并不在意。
二人正说着,忽然外边有小孩子喊,“王秋王秋……你哥哥出事了!”
谢残玉与王秋俱是心尖一跳,赶忙往外走,“我哥哥怎么了?”小丫头吓得脸色都白了。
“林煜哥哥与人进山猎狐狸去了,说是碰见了野猪……你哥哥正好经过就去找他们了,然后有人就说,看见你哥哥被野猪顶下山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