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笙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面上有些尴尬,“我,我不认识这几个字。”
他亲爹虽是秀才,但是死得早,留下的书也被王柳氏卖了不少,于笙有心要识字,家中困苦连生活都难以为继,待王柳氏改嫁到王全生家,自是更不可能有闲钱让他读私塾。
平日里得空也就只能与村头一个半疯的秀才学上几个字,现下看着牌匾上那龙飞凤舞的几个字,于笙手指搅着,看起来萎靡又可怜。
骆迟性子大大咧咧,根本没有发现于笙的小动作,扯着他进去,还未见人就大声叫喊,“黄伯,我来看你了。”
小院子零零散散几个破旧的小桌子,旁边还拴着一条细犬,瞧见二人便开始狂吠。
“几年不见,你这小家伙如今是越来越凶了!”骆迟不知从哪儿掏出一块甜糕,直接扔过去,细犬身姿矫健,端端接住。
“嘿,吃东西的时候就不那么凶了。”骆迟对着狗絮絮叨叨,眉眼带着笑,于笙被他抛在一旁,正手足无措时肩上被人拍了一巴掌,“你是何人?”
“我,我叫……”于笙一回首便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儿,他衣裳洗得发白,头发也乱糟糟的像鸡窝,但人却矍铄得很,“哎,不用告诉我小老儿你叫什么名字,大略就是谢家小子叫你来的。”
老头儿自顾自说话,“刚包好的馄饨,你小子有口福了。”
说着便催促于笙跟着他走,于笙有些发愣,往骆迟那儿看了一眼,老头儿啐了一口,“别管那傻小子,素来都是狗比人亲,饿死他活该。”
于笙先是被骆迟骗着说要发卖了他,再是听这老头儿絮絮叨叨说的听不懂的话,他脑子里混沌得很,等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前放着满满一大碗馄饨。
“吃啊,发什么呆?”老头儿给他一双筷子,又转身抱出一个粗糙的坛子,自里边捞出一碟开胃小菜,“喏,那谢家小子惦记了许久的好东西,你运气好,正赶上这最有滋味儿的一坛。”
“谢,谢谢……”于笙捧着碗,肚子应景似的叫了两声。
才下过一场雪,院里还透着凉气儿,虽身上冷风嗖嗖的,心中却因一碗馄饨熨暖。
“吃完了?”老头儿手上俱是面粉,于笙眼尖,看到他手上格外明显的老茧,“还没,还有些汤汁。”
他抱着碗小口小口的喝着余下的汤汁,人格外乖巧,老头儿眸中闪过一丝暖意,“若是没吃饱,等我包完这几个再给你煮一锅。”
于笙闻言摇头,“不,不用了,我吃饱了。”他喝完最后一口汤汁,嗫嚅道,“谢谢,很好吃。”说着小心地拿着碗就要去洗,老头儿叫住他,“吃饱了就来陪我老头子说话,洗碗不用你。”
“……哦。”于笙依旧局促,老头儿板着的脸终于缓和了不少,故意寻了个话题问他,“你与谢家小子什么关系?”
于笙怔住,半晌才谨慎小心地启口,“公子,救了我……两次。”
“嗬,那小子何时这般善良了,他一贯凡事不入心,怎的这还善心大发了呢!”老头儿利索的包完最后一个馄饨,瞧着于笙,一板一眼告诫道,“谢残玉不是好人,你离他远一些。”
于笙丝毫犹豫也无,飞快地摇头,“不,他很好。”
“嘿,你这小傻子,他那人跟转世忘了喝孟婆汤似的,可记仇了!你这憨憨傻傻的,哪里是他的对手。”
“他很好。”于笙又重新说了一遍。
“得,你这一瞧就是被他蛊惑了的,那小子精明世故,你这种小傻子就是再来一百个也不是他的对手,听老夫一言,尽早离开他为好,否则哪日被嚼碎了骨头都不知道逃的。”
“怎的三年不见,黄伯也开始逗弄起人了?”身后那熟悉的声音响起,于笙惊喜地转头看去,一下子就撞入那人的目光中,“公,公子……”
“吃饱了么?”谢残玉目光柔和,几乎要将眼前人溺死。
“嗯,饱了。”于笙自看见谢残玉的那一刻就下意识起身,袖中手指紧张地攥着,不自觉就想垂下头。
“既饱了,那就……只能我自己一人吃了。”谢残玉有意无意露出一丝失落,于笙登时更加慌乱无措。
老头儿看不下眼,兀自挑事,“你往日不也一个人,这多年早该习惯了。”
“黄伯哪里的话,短短三年,哪能就习惯一人呢。”他走到于笙身边坐下,“人其实与那夜间的飞蛾一般,总是趋光而生的,尤其在黑暗中待的久了,便忍不住想寻觅些光芒……”
“你要寻的光芒或许不在这云丰镇……”老头儿意有所指。
谢残玉却笑笑,“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在……我素来不见棺材不落泪,黄伯也不是不知道我的性子。”
老头儿被他堵得语塞,好半晌才冷哼一声,“随你!反正老夫一只脚已然踏进了棺材里,你想作甚都与我没多大关系!”
“黄伯如今才不过花甲,缘何那般言语,黄伯老当益壮,期颐之年自是能享。”
“哼,活到一百岁,那岂不是成了老妖精,到时连狗都嫌弃我这个老不死的!”老头儿哼哼唧唧,面上一派不满,眸中却尽是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