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事惊慌?”
见小厮这急躁情形,曹巍心道不好,以为程妙出了什么事,慌忙问道。
不曾想,却听小厮说:
“郑姨娘应召进宫见太妃娘娘,可、可却被陛下扣下了!将军您看怎么办啊!”
闻言,曹巍凉凉撇过去一眼,眉宇之间,似有失落。
上一回在明宸殿中,新帝命曹巍暗中追查秦王余党。曹巍奉命行事,查到一点踪迹,便在外一连追查两天两夜,此时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陡然听到这样无足轻重的消息,也懒得理会,这便开口打回去:
“那是他们自家的事,自会解决,用不着我插手。”
他说完,便抬手拂开小厮,提步扬长而去,不再多言。
一直到进了卧房,才问起身边的近卫:
“还是没有大娘子的消息么?”
近卫闻言,无奈地摇摇头:
“回将军,还是没有。”
“那吴副将的消息呢?也没有?”
曹巍皱起眉,压抑着烦躁的情绪。妙儿不见了,最后护卫她的吴副将和当日跟着吴副将的其他近卫也不知所踪。
莫非……
他想起宫中隐隐的传言。
传言说,新帝旧情难忘,意欲强占妙娘。
妙娘是个聪明的姑娘,可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若是被困囿在深宫之中,又该如何自处?
曹巍这样一想,就忍不住“腾”地站起身便要出门。
近卫察觉到他的意思,慌忙拦下来,劝道:
“如今圣意未明,将军不宜进宫!”
“娘子生死未卜,我又如何坦然自处?”
“可将军进宫万一将自己也折进去,又如何救得了夫人?!”
“将军沉住气,夫人是福大之人,定能化险为夷,平安归来。”
“啪嚓——”一道剧烈的声响,桌上的茶杯被一扫而下。
落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的残渣。
曹巍牙关紧咬,久久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方才那拦路的小厮却不知从哪里又急急跑进来,一进门就报道:
“将军!出事了!郑姨娘在宫中被圣上惩戒,险些丢了性命!方才太妃娘娘遣了人到府上,说是姨娘要在宫中养伤,一时回不来了。将军您看……”
曹巍正是怒不可遏无处发泄之时,闻言,烦不胜烦,当即怒道:
“滚出去!!”
待到那小厮吓得几乎魂飞魄散,急急退出门去,曹巍才仔细响起小厮说的话。
郑心姮被今上惩戒,险些丢了性命?
谁人不知郑心姮是今上嫡亲的表妹,她自幼骄纵恣睢,除了永定侯府,也是仗了当年的六皇子和郑贵妃的势。今上虽阴晴不定,君心难测,可突然对郑家的人痛下杀手,又是意欲何为?
莫非……
郑心姮做了不该做的事,动了不该动的人?
可这不该做的事是什么……不该动的人,又会是谁?
是他,想的那个吗?
……
-
天色由明转暗,紫微城又被漆寂的夜色包裹,浓暗幽深。
明宸殿中没有点灯,幽暗的几乎看不见内殿里的人影。入眼皆是黑漆漆的一片。
已经快要黑得看不见榻上躺着的人了。
榻边的男人伸出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小姑娘脸上轻轻摩挲。
她的脸那么小,又消瘦了许多,还不及他的手掌大。面上清瘦之后,五官更为出脱,像是不染纤尘的神女。
男人的手伸出去,广袖被扯开一段,露出冷白的手腕上,一根细细的红线。
他很少想以前的事。可是此时此刻,手上这根盛满旧忆的红绳,还有榻上躺着这个无知无觉的小姑娘。都让他在不知不觉间,记忆又被勾回那一年。
那是他与人间烟火纠葛最深的一年。
他天生反骨,不信神佛。那年春日被小姑娘强行拉着,去了上京城北的灵济庵。灵济庵在大周颇负盛名,乃是大周名刹。与城南的静安寺,素来有北灵济,南静安的美名。
陆景湛知道,灵济庵最有名的便是求姻缘。
听闻灵济庵的寺院正中有一棵百年的姻缘树,树上挂满了红布条,传闻有情人在红布条上写下两人的名字,缠于姻缘树上,便能白头偕老,生死同归。
陆景湛从不信这些,那时候的程妙却深信不疑。
她说:“我们一起把名字写在姻缘树上,六郎就是我的人了。”
树影下,小姑娘一笑,唇边两个小小的梨涡泛起,从红布条里扯下一根红线,亲手系在他手上。
男人的神识回寰,即便是暗夜中,手腕上的红线依旧清晰可辨。
一如即便时至今日,小姑娘双手合十,跪在佛前说过的话犹在耳边。
“佛祖在上,信女此生惟愿与六郎偕老,日后必定沐浴斋戒,虔诚供奉,求佛祖庇佑。”
“唔……”
陆景湛原本正沉浸在自己的神思中,倏然听见这么一声嘤咛,张了张口,许久,才问出来:
“……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