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泽在简澈那儿折腾了一天,本来就有些疲惫,闻言懒洋洋道:“喝你的水去,有人来关你什么事?”
“阿泽你别这么无趣嘛……”卢卡从喉咙眼里咕哝了一声:“没准,来的会是我的偶像博格上将呢……”
“得了,博格上将怎么会来蓝卡星?”燕泽嗤之以鼻。
“……也是,”卢卡倒也没有反驳:“博格上将那么牛逼的人,怎么会来蓝卡星这种小地方?”
燕泽勾起唇角笑了笑,随手拍了拍卢卡的肩膀。然后径直上床躺下,完全没有关注身后的人在做什么。
卢卡随手拿起机械手臂,上上下下看了几眼,然后,这位就把本来好好放在桌上的机械手,给……拆了。
这件事成了往后十年,燕泽永远不能理解的一个问题——机械手臂好好放在那里,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第一反应是把这玩意儿拆了呢?
其实这件事还挺怨他自己的——好生生的,干嘛要把简澈实验室的机械手臂带回宿舍呢?作孽了这!
这天晚上,燕泽是被卢卡的思维触手给……轰醒的。
燕泽觉醒三年,还在简澈的高压训练之下掌握了作为向导的基本攻击能力,卢卡的思维触手对他而言构不成威胁。但再如何,睡到一半给轰醒……
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燕泽的精神网下意识做出了反击,在他本人尚未清醒的时候缠绕成一团,猛地弹了回去。
燕泽在黑暗里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个情况。
他一惊,努力将已经欢快弹出的触手收回——现在可不同以往,他这种强攻击性向导,要是真轰上去,没准卢卡就得傻了。然后一手支起身子,朝书桌前暖黄色的光芒瞥了一眼。
卢卡神色庄重而端正,瞳孔却又似乎是半涣散的。他双手飞速移动,几乎是毫不迟疑就从机械手臂上拆下几个零件,分门别类地放好。而在他面前,已经有整整齐齐分成好几组的部件。
他动作不疾不徐,有着一种凝滞的美感。而就在他的手旁,蜷缩着小小的,毛茸茸的一团。
一只小小的哈士奇,黑白分明的毛极软,看起来既呆且蠢,还有点诡异的萌感。
……卢卡他,觉醒了。
而更严重的,是他觉醒时下意识发出的攻击,打破了简澈药物所能维持的,已经岌岌可危的平衡。
三年期满,药物失效,燕泽终于无法再逃避自己已经觉醒的事实。
第二天一早,燕泽扛着偌大的黑眼圈,气急败坏地朝着简澈的实验室过去了。
他昨天半夜里就觉得不对劲,然而老狐狸当时不知在干什么,任凭燕泽通讯都快打断了也不回复,直把燕泽给熬得乌七八糟,恨不能把卢卡从窗户里给扔出去。
——向导觉醒,那动静从来就不小,怎么着都得折腾一会儿。而燕泽这种强攻击性向导,放他出去和人对拼还行,做疏导这种活计也是……难为他了。
而且卢卡觉醒那是什么鬼情况?好好地把机械手臂给拆了个干干净净,到后来疲惫的睡着了,都还把那机械手臂给放在床头。
……当然,火力系统和电磁攻击系统,被燕泽给单独拿了下来。
卢卡觉醒的时候,燕泽也不敢候拉警报铃,就他自己那忽上忽下,极其不稳定的反应也是够糟心的,要是真被别人给看到了他的小豹子,那真是有嘴也说不清。
就这么着两个人对熬了一夜,卢卡的哈士奇终于实体化,燕泽的花豹也现了形。
燕泽自己了解自个儿的身体情况,就他看来,那最多还能靠药物撑上三两天,往后,那便横竖是……再也瞒不住了。
他拧了拧眉,取出剩余的药丸,倒了一大把在手里,看也不看数量,就全给咽了下去。然后,在确信自己的小豹子隐去身体之后,他草草披上向导学院惯常的制服,揪住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卢卡同学,把药瓶摆在他面前,温柔道开口。
“卢卡,你现在是吃了药,和我一起去找简教授,还是……”
燕泽抓起机械手臂的电磁攻击系统,随手把玩着里面的精细部件,眼角寒光一闪,冷气森森。
“……,”卢卡:“我去……去去阿泽你把那玩意儿放放……放下!”
燕泽露出慈母般的笑容,无视了卢卡满脸的惨不忍睹,把他的制服给一把扯了下来,慈祥地拍了拍卢卡大狗的脸:“乖,快点换了衣服,跟我一起出去。”
卢卡:“……”
然而在路上,他们被拦住了。一只温暖又宽厚的手掌搭在燕泽削瘦的脊梁上,凌厉飞扬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明明暌违多年,却又异样的熟悉。
燕泽不用回头,便知晓,那个正搭着他肩膀的人,是他。
哪怕他们之间已经隔着五十年的光阴,江山易变,锦绣成灰,蔷薇在风雨里腐败,血迹在暴风中干涸成淡褐色,闪烁着优美蓝光的星舰都在时空长河里腐朽颓败,刻骨的伤疤也结了薄膜,如水流逝的年华似乎洗去了世上所有的回忆。
但燕泽只是感受着肩膀上的温度,便早已知晓,这是……他。
当年那个气鼓鼓的孩子,已经在自己看不见的角落里长大。而那点藏在骨子里的羁绊,却似乎仍旧存在着。
那个久违的声音说:“这位同学,你知道简澈教授在哪里吗?”
燕泽有着那么一瞬间的僵硬,然而那也大约只是零点零一秒的时间。之后,他回过头,眉梢眼角笑意温淳,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温柔。
他没有考虑,话语便自然而然地倾泻而出,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
“简澈教授?我正准备去他那儿呢,先生,您是要找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