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学楼后边有一片小果园,里面种了一小片青苹果树,赵国栋带沈小春和华一铭去的就是那儿。
“华子,就那儿,看见没?”猫着身子的赵国栋压着声音跟华一铭嘀咕,“我跟了她几天了,发现她天天往这儿跑,蹲进那小苹果林里就不出来了。”
沈小春前一晚处理混音,一直忙到了凌晨,这会儿无精打采地睨着赵国栋问:“你进去看过吗?”
“我就在她走了之后才进去过。”沈小春乍一跟他说话,赵国栋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缓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她白天基本都在这儿,入夜才会走,不过我进去看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幺蛾子。”
“直接进去吧,”沈小春直起腰,一脚从他们藏身的矮冬青后面跨了出去,“整那么多弯弯绕绕的,还不如痛快点。”
华一铭也干脆站起身,跟着走了过去,只剩赵国栋半蹲不蹲地留在原地喷着气小声喊:“哎!哎!你俩这么进去那不就等于把我卖了吗?”
沈小春跟华一铭没管他,放慢步子,脚上轻抬轻踩地径直往前面探过去。两个人走了没多远,约莫看见了两片薄薄的身影,沈小春矮着身子冲华一铭招招手,俩人悄默声地凑了过去。
夏彤正蹲在地上,双手环着膝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之前死水一样的眸子里映着细碎的光。而她的笑脸究竟是对着谁,从沈小春的角度看过去就有点看不清了,能看到的只有一个刺刺的寸头头顶。
夏彤正小声地跟她对面的鬼说着什么,那只鬼也不怎么回应,顶多嗯上一声,算是给夏彤一点继续说下去的动力。沈小春听了一会儿也听不清他俩说什么,干脆一点没拖泥带水,直截了当地挺起身子叫了一声:“夏彤。”
夏彤被这一声喊了个猝不及防,有些惊慌地扭过头:“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沈小春没说话,跟抬头看他的刺头对上了眼。刺头脸上的表情有点木,两只眼睛看上去却是有神的,他的侧脸像是被磨砂纸大力蹭过一样,满是混着玻璃碴子的划痕,两片苍白的嘴唇无力地抿在一起,有点警觉地绷直了身子。沈小春视线往下走了走,分明看见他膝盖处一片血肉模糊,下半截腿显然是没了。
刺头只瞥了沈小春一眼,转过头问夏彤:“谁?”
夏彤双手绞着衣角,看上去比之前被符纸困住的时候紧张的多:“他们是来找我问话的?”
刺头有点不放心地追问:“问什么话?”
夏彤没答,撇过脸死死盯着沈小春:“换个地方吧。”
夏彤走之前,帮着刺头拖着下半身移到了旁边一颗小槐树的树坑里。这下沈小春和华一铭总算明白赵国栋为什么没看见刺头了,槐树属阴,素有鬼槐之称,刺头藏在槐树底下就跟和槐树融为一体一样,赵国栋当然看不到他。
夏彤带着沈小春和华一铭去到林里的方亭,三人终于坐了下来,夏彤的脸上也多了几分坦然。
华一铭看着夏彤说:“是为了他吧?”
沈小春补问了一句:“他是你什么人?”
夏彤长舒一口气,笑了笑说:“要是说的矫情点,他就是我一辈子的舍不下。”
“双宿灰飞,说的就是你跟他吧。”华一铭的语气没带半点疑问。
“是,我们俩死在一辆重卡底下,他的腿卡在座椅里,挤断了。”再说起死时候的情景,夏彤脸上还有些悲切,“那天我们本来是要去领证的,离婚证。”
沈小春也跟着夏彤的叙述,心里沉了沉:“那你去找顾怜,到底是为了什么?”
夏彤低头抠着手心,无奈地叹口气:“就为了一个轮椅,我想让她给我烧香供奉个轮椅,不然魏然哪也去不成。”
人死于非命的时候,成了鬼也会定格生命最后的样子,断了腿的魏然,死了也是个断了腿的鬼,只能遭受这份煎熬,也亏他这样还没因为积怨而变成恶鬼。
“我们没什么本事,托不了梦,我去求人,也没人看得见我,所以知道有这么个帖子的时候我差点没高兴疯了。”夏彤手柱在亭子里的小桌上,脸上带着点看透了的酸楚,“活着的时候没一天消停,谁想到死了之后连鬼也这么难做。”
沈小春看夏彤面对他们的时候多少已经放松了下来,于是接着问道:“你为什么缠着赵国栋不放?”
夏彤歪头捏着耳垂,脸还有点红:“□□气,那个人精气挺旺的。我不想让魏然看到我脸毁掉的样子,所以只能去吸食男子精气,勉强维持一下原来那张脸。”
其实夏彤心思挺纯的,她身上一点戾气都没有,而且上次华一铭跟沈小春问她话,她虽然回答的模棱两可,但也没说什么谎。看赵国栋那蹦精蹦精的状态,应该也没被吸走多少精气,一看就是夏彤手下留了情。
挺好一姑娘,就是命不太好。这么一想,沈小春觉得胸口有点坠坠的,拿捏着语气问她:“看来你也没洒脱到能跟他离婚啊,那折腾什么呢?”
夏彤笑的有点无奈:“人活着的时候不都爱穷折腾吗,都不知道珍惜。我俩结婚早,我当时为人处事也不怎么周到,他家对我挺有意见的,他那会儿工作压力也大,我们俩就吵啊,吵的两个人都快成仇人了。”
“我俩都不知道,其实我们说那些话的时候手里都握着刀,你扎我一下,我戳你一下,面上没见血可心里早就被捅穿了。”夏彤好像终于有了能说这些话的人,脸上的后悔一览无余,浑身的状态却是卸了担子一样轻松,“我那时候挺恨他的,也恨我自己不争气。”
华一铭一直在旁边默默听着,脸上表情没看出什么变化。
沈小春摆了摆手:“恨这个字太沉了,轻易别沾上。”
夏彤点点头:“看你年纪挺小的,心里道理倒是不少。”
华一铭动了动身子,若有所思地问:“听你之前的话,他应该伤你挺重的,那怎么你死了之后,处处想的还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