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住宿舍,周末的话,我跟蜜桃姐那租了个小屋,环境挺好的。”沈小春把手垫在后脑勺上,歪着头看向窗外,“我住在现在的房子里浑身不自在。”
裴齐点了点头:“行嘞,那回头我帮你把大件搬过去,再帮你把设备搬到宿舍。”
沈小春没拒绝,因为除了开学那一天,之后灵异示范学院是允许学生亲朋进入的,反正不该他们看到的,他们也看不到。编曲用的设备不能随便磕碰,确实需要裴齐帮忙开车送到学校。
两个人到沈小春家里拿了吉他之后就去了杏色,到的时候蜜桃姐正跟闵小佳坐在吧台头对头抽烟,你喷我一口我喷你一口,两个人玩的哈哈直笑。
沈小春走过去一踢俩人坐的高脚登:“还抽?小逗哏没骂死你们?”
小逗哏是蜜桃姐儿子的小名,这孩子整个就是一初中小酷孩,整天冷着一张脸,骂人都不带脏字。
闵小佳笑着抬起头,朝沈小春的脸吐了一口烟:“闻闻,闻见玫瑰香没?这烟里塞的是玫瑰丝,蜜桃姐朋友送的,我俩抽着玩呢。”
蜜桃姐顺手把烟扔进了吧台上的酒杯里,抓了一把乱糟糟的齐耳短发:“今天客人来得早,去过节之前他们喜欢先来喝点小酒,你们早点准备吧。操,隔段时间就有这么一回,我最恶心的就是这帮子畜生,没点人样。”
闵小佳从高脚蹬上跳下来,附和地点了点头。
“得了,反正也是你情我愿的生意,我们能说什么,顶多不看就是了。”裴齐走到闵小佳旁边,伸手想拿吧台上闵小佳喝剩的酒,被闵小佳瞪了一眼,悻悻地收了回去,接着说,“再说锦江路就靠玩这个才红火了这么多年,这么大的盘谁能把它掀了?”
“红火个屁,就他妈是狗咬狗黑吃黑。”蜜桃姐摆了摆手,“不说这个了,反正两眼一抹黑眼不见为净。你们上台准备吧,记得晚上下了台别乱跑,外边今天什么人都有。”
平日里八点才逐渐开始热闹起来的杏色,今天七点就涌进了不少人。沈小春抹了个酷范儿十足的背头,罩了件街头范儿的牛仔衣,戴一个圆边茶色墨镜,脚蹬在舞台边,抱着电吉他猛地划出一个炸裂的爆音,那模样招的舞池里的男男女女冲着他一顿欢呼。
以前沈小春还挺享受这些呐喊声的,但今天就有点不一样了。
开始表演之后,沈小春就发现,现在他站在台上,已经不仅能看见舞池里摇来晃去浪一样的人群。
就譬如站在台下,就在他近前的这个倒霉哥们儿,他的脖子上就骑着一个面青唇紫,七窍流血的小女孩。这小女孩乌青着眼看向沈小春,眸子忽闪着绿光,在昏暗的舞池里看着格外瘆人。
还有一只鬼横躺在吧台上,嘴里叼着根牙签,酒保一转身他就冲酒保吐一次舌头,伸出来的舌头又长又红,酒保再稍一低头,那鬼的舌尖就会碰到他的鼻尖。
这还只是俩个例,混在舞池里跟美女贴身热舞的鬼更是数都数不清。中场休息的时候,沈小春甚至还注意到有个佝偻着腰的小老头,对着一个身材火辣的黑长直妹子直流鼻血,最后被一个富态老太太薅着领子揪出了舞池,临走前还不知死地吆喝:“放开我,活着不让我尝腥死了还不让我看一眼啊?!”
在这为数众多的鬼中,唯一实实在在引起沈小春注意的是一个穿着鱼尾婚纱的女鬼。
她魔怔了一样飘在舞池里,眼眶里像是被塞了一个漆黑的玻璃珠一样,透着无神的死气。能看得出她生前应该是个漂亮的新娘,可她发髻里本该是纯白的小花,却不知为何染上了泼墨一样的黑,衬的她那一张苍白的脸幽怨无比。
最为扎眼的还是她洁白婚纱上氤氲开的一滩血迹,这滩血迹刚好晕在她的腹部,一眼望过去像一朵张牙舞爪绽开的血花。
沈小春用一首痛仰乐队的《西湖》结束了今天的表演,在下一支乐队准备上台,他跟对方主唱击了个手掌的间隙,卡座区却突然传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沈小春扭头一看,靠墙的一个卡座旁,一盏透着暖黄的壁灯半掉不掉地卡在墙上,滋啦啦地忽闪着,墙皮上的碎渣窸窸窣窣地落在底下一个光头男油亮的头顶上。
而卡座的跟前,站着那个婚纱女鬼。她的头纱骤然飘了起来,脸色由白转青,腹部的血迹突然开始大面积地漫延,直把她整个裙摆都浸的通红。
她咬着下唇,死死盯着跳起身骂骂咧咧的光头男,一张本来还看得过去的脸突然鼓出一团又一团冒着血水的脓包,脖子上的青筋一条条爆起来,像长虫一样在皮下蠕动,表情狰狞的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去咬断光头男的脖子。
沈小春皱了皱眉,但也只有一瞬。他神情如常地把电吉他放到闵小佳手里,淡淡地说:“我去个卫生间。”
闵小佳点了点头,还不忘嘱咐:“去完到休息室找我们啊,千万别瞎跑,今天乱。”
“知道了。”
应完这一句,沈小春就转身扎进了舞池里,掠过对着他挤眉弄眼的一个个男男女女,径直朝卡座走去。
谁知他刚从舞池晃出去,就见那光头男直接掀起旁边女伴的裙子擦了擦自己的头顶,不顾他女伴尴尬的笑,一伸手把人推倒在卡座上,然后冲跑过去的几个杏色服务生喊:“你们这破店真他妈晦气!要不是我赶着去看比赛,今天这事肯定没完!”
说完,光头男就率先走出卡座,在几个小弟的包围中挤开人群扬长而去,穿着婚纱的女鬼紧跟在他身后,殷红的拖地鱼尾裙摆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
虽然只是一瞬,沈小春也看清了女鬼脸上隐忍的戾气。
他双手插兜,摸了摸揣在身上的符纸,埋头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