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天依旧热的跟蒸笼一样,把人往屉子里一放,上面烘下面烤。
沈小春掀开窗帘看了一眼外面的大太阳,立马就打消了出门觅食的念头。他随手从床头柜上拾起根皮筋,把头顶乱糟糟的头发胡乱抓成一束,一边往厨房走一边在头顶扎了个天线宝宝一样的发圈。
电饭锅里还有白饭,沈小春从柜子里拿了点肉松,又切了点蔬菜丁,哼着歌颠着锅做了个肉松炒饭,做完之后端着盘子蜷着腿坐在电脑跟前,继续查看租房信息。可是他在检索栏里输入“逢阴路”之后,网站上一直显示查无此路。
沈小春挠了挠手上已经结了痂的伤口,有些烦躁的往嘴里送了一大勺炒饭,鼓着腮帮子快频率地嚼着,结果还没等他咽下去,电脑里突然弹出一条视频请求的窗口。
沈小春瞄了一眼对话框中央写着“老沈家葡萄园”的大红头像,赶紧拿起一边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把嘴里还没嚼透的饭给送下去,然后把头顶的皮筋扯下来,拿手急急忙忙的把头发都梳到脑后,这才点了接受邀请。
视频一接通,坐在葡萄架子底下扇着大蒲扇,穿着碎花褂子的沈老爷子就在里边嚷嚷:“哎,通了吗?哎你手别抖,把手机端好了,不然我孙子看不清我怎么办?”
这快仨月没见,老头子还是那么精神。
沈小春把受伤的左手放在写字台底下,抬起右手冲着摄像头挥了挥:“能看清,咱家沈怀远老同志还是那么帅啊,村草真不是瞎叫的。”
沈怀远乍一在一块小小的屏幕里看见沈小春还有点乐,老头子爽朗地笑了几声,不知道拿什么东西抹出来的大背头也跟着乱了,几缕白头发从他额头上耷拉下来,被山里的小风吹得直摆。
“呦,小春同志好啊。”沈怀远嗖地挺直了身子冲着屏幕笑眯眯的敬了个礼,那模样就跟五十年代的时候看见部队战友了一样,手机背后的梅梅笑得手直抖。
梅梅是村子里留守的小姑娘,瘸了一条腿,也就不敢往村子外走,不过胜在心地淳朴善良,被沈老爷子收留下来帮忙打理葡萄园。
前段时间沈小春往家里给她寄了个智能机,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手都灵巧,学东西也快,没几天就会用了。这不,视频通话都会打了。
沈小春一本正经的给老头子回敬了个礼,笑哈哈地调侃:“沈怀远同志,你怎么还打上摩丝了?看上谁家老太太了?”
“摩丝个屁,太热了,我就用水抹了几把。谁跟你一样啊,一天到晚留那么长头发,你也不嫌躁得慌。”沈老爷子翘起二郎腿,半眯着眼给自己扇风。
其实沈小春把头发留长也是为了编脏辫,他摸了摸自己已经被头发盖住了的后颈,笑着说:“快开学了,明后天我就去剪。”
“好好剪剪,别给新同学留下什么不好的印象。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考上了大学,你小子可不能再跟以前那么混了啊。”沈怀远举着蒲扇指了指屏幕里的沈小春,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过有人给你找不痛快你也不用忍,咱老沈家不兴受气这一套。”
“谨遵太上皇旨令。”沈小春冲着屏幕贼乖地点了点头,抬头又问,“给你打的钱花了吗?”
“你给我办的那张卡我不怎么会用,梅梅去镇上银行查了查,说你打了一万二回来,你小子哪来那么多钱啊?”沈怀远胳膊肘柱在膝盖上,往前倾了倾身子,掀着全是褶子的眼皮使劲瞪他,“说实话啊,不然那钱我就让梅梅给你打回去。”
沈小春歪着头噗嗤笑了一声:“老爷子,那可都是我唱歌赚的,您老就放心用吧。大城市嘛,打工的报酬高,而且我还经常在网上接编曲的单子。”
沈怀远知道沈小春心里有自己的一杆秤,绝对不可能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他就是怕沈小春给自己的压力太大,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吃苦受罪,现在沈小春这么一说,他也就放心了。
沈老爷子又调整回了刚才山大王的坐姿,跟沈小春闲唠了会家常。沈小春问了几句葡萄园的情况,沈老爷子还哈哈笑说之前的战友不少来捧场的,生意好着呢。
沈怀远年轻的时候走南闯北的上过不少战场,之后又经历了60年代的那场全国大动荡,风里来雨里去的,把人生看了个通透,一拍屁股就回老家种地去了,拿着一份荣誉老兵的生活补助,过得潇洒着呢。前两年又整了个葡萄园,不过基本处于入不敷出的状态,谁让咱沈老同志每年收成之后都要给邻里乡亲免费送一波呢。沈小春不用问都知道,老战友一来那葡萄肯定是成筐的白送。
虽然沈怀远的日子过得并不富裕,但从小跟着他长大的沈小春从没觉得比别人少过什么。即使他高中的时候开始玩乡下人怎么都理解不了的音乐,沈老爷子依旧全力支持他,还送了他一把挺贵的吉他。
“你现在住在沈安那?”沈怀远问。
“过两天准备搬了。”沈小春知道沈安给老爷子打过电话。
老爷子从鼻子里哧的喷出一口气:“搬什么?!那房子现在就是你的!一栋房子算什么,他欠你的一栋房子还的了?”
沈小春一见老爷子的牛脾气要上来,赶紧打住了这个话题:“怀远同志,你就别提他动气了,你那大烟肺得好好养着,少动火。”
沈怀远正要再说话,视频里突然有人招呼他:“老沈,来搓一把啊。”
“行嘞。”沈怀远高高应了一嗓子,紧接着就端起瓷缸子站起身,低着头瞟了沈小春一眼,“你就安心住那,不用搬。行了小子,我搓牌去了,你跪安吧。”
沈小春点点头,不放心地嘱咐一句:“搓归搓,不能抽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