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护车上,凌季北屈膝侧卧,医护人员帮他挽起袖子测量血压。
他浅促地喘息着,脸上泛着病态的潮红,有点儿意识不清却仍是紧紧握着郁江澜的手,怎么?也不肯放。
眼见着静脉隔着那?层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表皮,骇人地凸了起来…
“放松,”医护人员轻轻揉捏了一下他的小臂,“手放松,别使劲儿。”
凌季北没?精神地歪着脑袋,对面前慌乱的一切置若罔闻。一双茫然的眼睛在静默中轻轻眨动了两下,闭上了,整个人忽然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握着郁江澜的那?只手也不由得收得更紧了。
“凌凌,先松开,要测血压,昂…”郁江澜柔声哄着,一点点地掰开他的手指,费了好大力气才将?自己的手挣脱出来。
凌季北手里?一空,眉头当即拧了起,愤怒炸毛的模样,像极了青春期的叛逆少年?。
可是很快的,那?顷刻间绷紧的身体便真的放松了下来。
凌季北掀开眼,难以置信地垂下视线。
看见郁江澜竟然主动地把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摩挲了两下后?,握住。
温柔又主动:“听话,再忍一下,马上到了。”
对上郁江澜目光的那?一刻,凌季北心里?激起暖流。那?个平日里?无论发生?什么?都能悠然自若的男人,此时正懵懵地坐在那?儿,掩不住的急切和自责都在眉宇间漫开。
澜哥,还是在意他的。
凌季北的整个腹部已经发硬,摸都摸不得。血压因为?疼痛的刺激直线飙高,加上路上频频经过颠簸的路段,更是苦不堪言。但是小孩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像是在较着什么?劲儿,只是死死地咬着牙关,全程没?有哼出声。
郁江澜一路握着他的手,那?手热得像是烙铁,上面还沾着滑腻的精油,隐隐传来一股芬芳,留连在鼻腔,酸得让他想要落泪。
冷不丁儿地想起从范杰那?看见的病历单,他去医院打听,医院说他转院了。所以,病历单不是假的,他只是没?有做手术偷偷跑来北京了。
下午在场馆,他蹲在地上说,澜哥你等等我,我肚子疼,要缓一下。
还有自己从休息室和梁冲聊完出来时,他好像也是蹲在地上。
仔细想想,那?样一个精力旺盛的人,怎么?可能打了五场比赛就乏累成那?个样子,他应该疼了好久了,却还要装作没?事?儿人似的照顾自己。
扶自己回?酒店,帮自己按腰,说到那?条短信,也尽然都是为?了自己好。但是自己,还凶了他。
后?知后?觉。
一幕幕像刀子一样割在他郁江澜心上,看着眼前脸色煞白昏昏欲睡的人,他指尖阵阵发麻,默默祈祷,一定不要出什么?事?。
凌季北很虚弱,微微睁了下眼睛,看得出郁江澜是在难过,想安慰他。
“澜…澜哥…”疼痛的刺激下,他话说得都不太连贯,“你…真好看。”
郁江澜阴沉着脸:“闭嘴,别说话。”
他心里?想着,等他好了,一定要狠狠地骂他一顿,作死的小屁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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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医院,郁江澜整个人傻了。
阑尾穿孔,很危险,需要马上手术。
手术通知书和麻醉许可书相?关的一大堆单子递到他手里?,询问是否是直系亲属。
郁江澜喉咙艰涩地滚动了一下,“我是他…朋友,他家人不在北京,我可以代签吗?”
医生?犹豫了下,这种情况不少见,情况紧急也等不了太长?时间,于是点头:“可以,不过签字了就要承担责任,你能承担吗?”
“他这个情况…”
“很危险,阑尾炎化脓穿孔,腹腔严重感染,现在看有加重迹象。”
“加重了,会怎样?”
“会引发全身脓毒症,死亡率,极高。”
死亡?
就像是一盆带着冰碴的水,猝不及防地浇入了天灵盖,冷得彻骨。周遭陈列的摆设都开始旋转,郁江澜忽然有点站不住。
医生?催促:“快一点,如果?不能就赶紧联系他的家人,他这个情况不能再拖了。”
“我承担。”他一把扯过单子,用力地握笔,抑制着颤抖,在上面歪歪扭扭地签署了自己的名字。“马上手术,拜托您了。”
他第一次在人面前躬身,也是第一次,写出这么?丑的字。
“我们?尽力,你这边也要有个心理准备。”
医生?扔下这冰冷的一句话后?,走进手术室,红灯亮起。
郁江澜兀自站了许久,才坐下去。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很重,头顶的白炽灯散发着幽幽的一圈冷光,将?他颧骨下的暗影勾勒出悲怆的形状。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恍恍惚惚中竟然觉得是自己将?厄运带给了他。
他那?么?年?轻,那?么?明朗,备受瞩目。
死亡?
郁江澜哑然失笑?,不知不觉间眼睛已经像是渗了血般通红一片。
不可否认的,认识他这一个多?月,他是开心的,某种程度来说,是凌季北的陪伴治愈了他,给他的灰暗已久的世界照进了一道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