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责?”安平晞大为惊异。
在她印象中,云昰极为尊崇天同帝,在他心目中父皇就是最仁慈伟大完美的君主和父亲。
他和所有南云长大的孩子一样,认为天同帝是可怜的政斗失败者,若非大公主云溁狼子野心手段残忍,他便是如今的云桑帝王,何至于沦落到流亡千里屈居一隅的地步?
如?今竟能从他口中说出罪责二字,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云昰点了点头,面带哀容,默默道:“怀熹末年的政变真相,我已从别人口中听说了,后又多方求证,几乎可以确定了。当初本该和你同去,但……”
他望了眼安平晞,神色有些复杂道:“但我放心不下母后,如?今她已故去,我便也无牵无挂了。”
安平晞心中难得地涌起一丝痛快之意,却听他继续道:“我知道你恨她,她欺骗过你、伤害过你,即便你要杀她我也没有立场指责,可她到底是生我养我的母亲,我岂能置之不理?”
安平晞没有说话,转头望向了窗外。
沉默了一会儿,她缓缓开口道:“我的确恨她,没能亲手杀了她,是我此生最大的遗憾。若可以既杀她,又能全身而退,我一定不会犹豫半分。”
为何没能亲手杀了皇后?就连当初拜托阿煦行刺时,也特意叮嘱他避过要害?
有个问题她想了很?久始终没有答案,一个人是否该为她前?世的恶行负责?
从她在芳信亭睁开眼的那一刻起,这种困惑和痛苦就始终在心底萦绕。所以她一直狠不下心处置桑染,直到劫后余生回到天市城,才下决心疏远了她。
可皇后不一样,两世都对她起了杀念,她却还是给她留了几分生机,为的不仅仅是寻找幕后黑手吧?
她怕她若真的杀了皇后,那么他们之间此生都要横亘着仇恨。她终究对他还是存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慈悲,总觉得今生的他是无辜的,不该对前?世的所作所为负责。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外面传来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安平晞心头一震,急忙掀开了车帘,竟看到他们不知何时到了一座荒园,一支甲兵突然出现,将马车围成了铁桶。
“怎么回事?”她愕然回头问道。
云昰面色微变,失声道:“是你二哥。”他说着便欲下车,安平晞忙拉住他,自己率先跳下马车。
“晞儿,过来!”一个面色阴沉的男子突然闪出来,一把将她扯离了马车。
“二哥?”眼前之人竟然真是安平曜,“二哥,你要做什么?”
“这件事你不要管,”他神色肃然道:“我今日定要杀了他。”
“安平曜,”说话间云昰已从车中走出,怒瞪着安平曜道:“既然你来了,正好借此机会算算旧账,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他从车辕上跳下来,虽然手无寸铁,面上却毫无惧色。
“你敢单枪匹马回来找我,也算是条汉子。”安平曜接过属下递上来的银枪,饶有兴趣道:“此处风景不错,是个绝佳的埋骨之地。”
安平晞环顾四周,只见断垣残壁荒草萋萋,还真有几分荒冢的样子,不由失笑道:“二哥真是煞费苦心。”
安平曜回头望了她一眼,声气微微一变,低声道:“晞儿,我杀他是为了你。”
“为了我?”安平晞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好奇道:“此话怎讲?”
“你先去一边等着,待我了结了他,便将一切都告诉你。”他抬头唤道:“来人,带小姐下去。”
安平晞没想到应声而出的竟是朝晖和夕照,自从来到天市城,她便让夕照回去陪伴家人,自己带着承宁帝所派的护卫调查当年旧事。
“小姐,”夕照有些愧疚道:“对不起,我们家世代效忠于安平家,如?今二公子是家主,我当然得听她的,您别怪我。”
安平晞苦笑道:“我怪你做什么?”
他又望了眼安平曜,道:“他们喜欢自相残杀,我又能怎样?”说着举步往外走去,夕照和余晖忙跟了上去。
安平晞走到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
夕照和朝晖面面相觑,似乎没想到她竟能如此淡定。
“你们谁去观战吧,我还想知道胜负状况呢!”她淡淡道。
“我去。”夕照拔腿就跑,冲过去围观。
相隔十余丈,兵器相撞之声不绝于耳,朝晖不由竖起了耳朵,面上满是担忧之色。
安平晞叹了口气道:“你在担心什么?”
朝晖席地而坐,望着她道:“难道小姐一点儿也不担心?”
“大将军死前应该给你们留下过什么密令吧?”她用探究的眼神在他脸上转了两圈,不像是询问,倒像是胸有成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