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年时她常和云昰在树下过家家,小宫女们在旁边帮忙捡树叶落花和石头树枝,然后搭房子做灶台。她会用树叶和毛毛虫包饺子,然后吓得云昰哭爹喊娘……
颈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安平晞不由惊呼出声,却又咬牙将余音吞了回去。
越是痛苦越是清醒,既然此毒这么可怕,那就让使毒者也尝尝滋味吧!
这世上可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如她一般的耐力,到时一定很热闹。
心里发狠是无济于事的,安平晞很快就疼得满头大汗泪水涟涟。
她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在痛苦面前众生平等。
“莫要强忍,实在难受就喊出来,兴许能缓解几分。”风涟俯下身劝道。
安平晞等到痛感稍缓,才得以出声,哑着嗓子道:“太不优雅了!”
风涟忍俊不禁道:“你这想法可真别致,我就没见过心性如此坚忍的世家小姐。”
安平晞心底一痛,愣是将眼泪憋了回去。
像琬琰那样被花刺扎了手也能哭得梨花带雨,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吗?
她又何尝不想那样,可从小就有人在耳边念叨,你是安平家唯一的女儿,一定要言行端庄进退有度喜怒不形于色,切不可让这些本地世族看轻了。
起初,世家女们是瞧不上她这个外来户的。
无论将军府权势多大,还是没法跟他们比家底。江南世代重文轻武,又怎会把一个将门之女放在眼里?
但她凭着一口气站稳了脚跟,那些年没少下功夫,不仅让南渡派的闺秀们唯她马首是瞻,也令本地的世家小姐们刮目相看。
这会儿她也想娇气一下,奈何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
她有点想念母亲,可又觉得这种事自是不能让她老人家看到。
若是二哥在……罢了,二哥在的话只会干着急,他看不到也挺好的。
风涟见她面红耳赤,一口银牙似要咬碎,心下实在不忍,转身从颈间解下一条坠子,像哄孩子般递给她道:“这块石头跟随我修行多年,多少也沾了些灵气,在下觉得有镇痛忘忧之奇效,小姐不妨试试?”
安平晞好奇地接过来,却见黑色丝绳上串着块上好的锦红玛瑙,触手细腻柔润,色正而艳绝,品质极佳,原本应是寸许长未经雕琢的扁圆形,不知何故却仅剩一半。
她转过来观察裂口,可能年深月久,断面已不再粗糙,呈现出层层叠叠的同心纹。
不知是否错觉,安平晞竟真觉得痛感不似方才强烈。
她脑海中神思一转,想到方才风涟的话,不由脱口道:“风涟先生可是道门中人?”
风涟怔了一下,随即笑道:“我信奉天道,有幸在落桑观修行过一段时日。”
落桑观不仅是皇家道观,还是南云鼎鼎有名的道家圣地,信徒众多香火鼎盛,在民众中威望很高,虽然朝阳峰陡峭险峻,但却阻挡不了络绎不绝的香客。
那日在太平楼偶遇,风涟的装扮有些眼熟,她一时没想起来,如今听他一说,脑中思绪立刻清晰起来。
前世为她行招魂术的法师皆白袍朱带云履高冠,虽说有些牵强附会,但她总觉得风涟定然与落桑观有关,或许也参与了那场盛大的法师。
“先生真神人也,竟有如此法宝?”她不动声色的端详着那块玛瑙,惊喜道:“的确有镇痛奇效。”
风涟笑道:“安平小姐谬赞了,只是凑巧罢了。”
“先生可否收我为徒?”安平晞眼巴巴道:“有位仙长给我算命,说我命运多舛劫数重重,只有舍弃红尘方可化解命中厄运。那时我不信,如今却是信了。”
风涟神色微变,忽地探出两指闪电般点在了她额间,安平晞吃了一惊,见他双眸半阖神情庄重,似是在探查什么,不由紧张起来。
半晌,他收回手缓缓睁开了眼,注视着她道:“世事无常,福祸相依。在下略通望气术,亦可替有缘人看凶吉……”
伤口处蓦地传来尖锐的痛楚,安平晞不由震了一下。
风涟起身去查看继续道:“那日太平楼初见,小姐眉间似有黑气萦绕,的确是大凶之兆。奈何在下才疏学浅,无法推算出具体祸端且萍水相逢,实在不好多问,因此不了了之。如今,那盘旋的黑气已然消失,往后定可否极泰来百无禁忌……啊?”
不知何故,风涟语声微顿,发出一声惊呼。
安平晞紧紧攥着玛瑙,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一阵针扎般的痛楚沿着筋脉扩散至全身,犹如活物般在血脉中奔腾游走。
原本僵硬麻痹的身体渐渐复苏,她忙转过头去,看到风涟有些失神地盯着她后背,原本幽潭般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泛着惊喜、狂热、激动、迷茫交织的复杂情绪。
两人视线相撞的瞬间,他立刻清醒过来,声音中有压抑不住的喜悦,“恭喜小姐,大功告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