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噼里啪啦地砸在漆黑的伞面上,四溅开来。他抱她起身的时候,捎带到檐下的雨水抖落下来,顺着他清俊的轮廓下坠。
车子碾过积水的声音让温乔回神。
她低头骨碌碌转了半圈,确认自己的小裙子依旧干净整洁,才松了口气,露出一副“还好,乔乔还是个一尘不染的小仙女”的表情。
相对于她的干净整洁,顾景宸显得凌乱得多。
他的发间和肩头都滴滴答答落了雨,刚刚被她胡乱一抓,他的领结被扯松了,领夹下滑了几寸,歪歪斜斜地挂在条纹领带上,领口泛起柔软的褶皱。
有点儿狼狈。
顾景宸还裹着她的手,垂眸看她,清清淡淡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温乔同样无声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心底骂着“我真谢谢你,你都让我离远点了,还关心我干嘛”,然后面上平静又从容地敛回了视线。
“把手撒开。”温乔语气生硬,僵着一张脸,挣了挣自己的手。
划清界限的口吻和态度。
她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还在他先前的话耿耿于怀,报复他一样。
然而她话音一落,顾景宸真的松开了手。
温乔:……?
虽然顾景宸是顺着她的意思做出的举动,但是莫名其妙的,温乔觉得更不爽了。
毕竟上一秒她还不由自主的回想起,歌剧院里《阿依达》的第四幕第二景,满脑子的咏叹调和二重唱。她还以为接下来,两人会像拉达梅斯和阿依达一样倾诉衷肠。
然后下一秒,现实无声地赏给她一记张亮的耳光,并且得意洋洋地问她疼吗。
“我能不能采访你一下?”
温乔深吸了口气,十分费解且无语地盯了顾景宸几秒,然后耐着性子继续问他。
“你知道女孩子说‘松手’、‘起开’、‘别烦’是什么意思吗?”
“生气了?”顾景宸眉梢微抬,似乎真的为她的问题思索了两秒。
“哇,很好,还能知道生气了,”温乔欣慰地拍了拍手,“您不算无可救药。”
说罢,她嫌弃地睨了他一眼,“但是你搞清楚,闹脾气是为了让你哄哄她,而不是让你干看着她找个小角落继续生气。”
顾景宸轻呻了声。
还笑,他还敢笑。
“你有没有什么前任,”温乔气不打一出来,无声地咬了一下牙,“那个不幸的女人和你分手前,是不是被气进了医院?”
“有。”顾景宸掀了掀眼皮,平静地看了她一眼,“她提的分手。”
见惯了他平日里的温和笑意,乍一看到他严肃的样子,温乔还以为戳到了他的痛处,提了不该问的事。
温乔略微尴尬地轻咳了声。
她刚才有些着恼,抱怨脱口而出时,全然没有过脑子。事实上她对别人的过往感情史,没有丝毫兴趣。
她止不住的后悔。
“她跟我提分手的时候,把我支开了,只留了一封信,然后就不辞而别了。”顾景宸半敛着视线,轻笑了一声,“不过你说对了一点,我们分手的时候,是在医院。”
他深邃的眸子藏在薄薄镜片后,看不清情绪,低沉的嗓音在雨天氛围的映衬下,像是带着难言的隐痛。
温乔稍稍怔住。
他的表情和口吻极具欺骗性,温乔完全陷入揭人伤疤的恐慌中,压根没有听出什么不妥。
她甚至自动把他那声轻笑归为自嘲和难过,然后在心底又谴责了一遍自己。
“你也别太难过了,谁年轻的时候没遇到过几个感情骗子啊。”温乔边反思自己揭人伤疤的恶劣行为,边安慰他,“看得出来你对她很好,肯定是她不识趣。让我们祝她离开你以后,过得不幸。”
“你不用这么诋毁她。”顾景宸抬眸打断她,不疾不徐地开口,“她没你说得这么不堪。”
温乔:……?
怎么回事,这个人居然不领情?他知不知道她这么说一个陌生人是为了谁,难道不是为了安慰他受伤的心嘛?而且她也没有提什么侮辱性词汇吧,怎么就跟动了他小心肝似的?
温乔由衷地觉得一口瘀血卡在了喉管里,难言的委屈。
“而且她过得挺好的,”顾景宸漂亮的桃花眸自下而上地扫了她一眼,勾了勾唇,“虽然她现在正站在我面前,控诉自己的不幸。”
“……”温乔唇角微微抽动了下,“顾景宸,你要死啊?你消遣我?”
饶是顾景宸的话听着有点拗口,她也后知后觉地转过弯来了。
——哪里有什么前任?
他口中那个医院甩纸条分手的前女友,正是她自己。
合着顾景宸根本就不是没情商,他自始至终都在逗她。
“难道不是你提的分手?”顾景宸答非所问,轻飘飘地将这话题揭过。
“哦,”温乔面无表情地抬眸,对他的提醒无动于衷,“就你的所作所为,难道不该被甩吗?”
他翘了翘唇角,正要说些什么,温乔睨了他一眼,把他的话扼杀在唇边。
“打住。”温乔无声地咬了一下牙,扯了扯唇角扬起一个虚假的笑,“我差点忘了,你连前任都算不上。”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好像还没答应跟他在一起。
一言不合,她就四两拨千斤,把他从“前任”又降了一个位置,这次变成路人了。
顾景宸抬眼,淡淡地提醒她,“你刚刚还说,我被感情骗子甩了。”
“去你的感情骗子!你才是感情骗子!”温乔气极反笑,手里拎着伞不好砸,索性用脚尖踢了踢他,“顾景宸你做个人吧,你就是个狗。”
枉费她真情实感地替他难过,还脑补出来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甚至替他谴责了一遍自己。
结果他呢?
说了这么半天,他一直在编排她呐。
“你还躲?”注意到顾景宸飞快闪开身,温乔瞪了他一眼,“你还敢躲?”
温乔扯住他的袖子,又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下,这下他的袖扣也被她拽下来了。
其实他是条件反射,不过正因为知道他有严重洁癖,她才无端地觉得解气。
“你变了,就为一件衣服,你都要跟我斤斤计较了。”温乔低一低声音,戏精上身一样哽咽了下,“你又开始嫌弃我了。”
顾景宸有些无可奈何,似乎是在尽力克制自己,忽视泥泞上身。明知道她演戏,他还是站住了身,解释了句,“我还有事,赶不及。”
“少唬我,你都有时间在这里闲逛。”温乔心说“我再信你就是智降”,毫不客气地对着他衣服蹂-躏了一把。
顾景宸无声地敛了敛视线。